82、谢知涯视角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喂, 愣着做什么？”</p>

透着不耐烦的声音自前方响起，令谢知涯思绪微震。</p>

混沌迷蒙中，他蹙着眉, 眯眼向前看去——</p>

密林幽深, 稀疏的阳光自枝叶缝隙落下，阴冷潮湿的风穿过他指尖，留下濡湿印痕。</p>

是极为陌生的景况。</p>

在他愣怔之时, 前方的声音愈发不耐：“你没听见我的话吗？”</p>

有意思，已经很久没人敢用这样的语调同他说话……</p>

谢知涯抬手在胀痛的太阳穴轻按，懒懒地朝前看去。</p>

只见前边树下站着个尖脸男子, 正姿态傲慢地看着他，那弟子样貌看着陌生, 身着的蓝衣倒有些眼熟。</p>

谢知涯皱着眉，辨认出，这似乎是玄天宗的弟子制服。</p>

可玄天宗不是该在那一场浩劫中灰飞烟灭了么？</p>

他视线缓慢恢复了清明, 转头看向周遭，树林茂林, 生机盎然，低头, 泥土湿润, 草色萋萋——</p>

自那天降异火后, 这世间哪还寻得到这样一片沃土。</p>

况且, 他记得清晰, 在昏迷前, 他躺在一片焦土之上，有一段古怪梵音缭绕在他耳畔，将所谓的真相告知于他。</p>

说他本体归属于上界龙族, 只是来这方世界渡劫，如今二百年期限已到，他命劫平定，可以回归上界。</p>

他恢复了关于上界的记忆，愣怔瞬刻，大笑起来，狂肆的笑声在荒芜的旷野回荡。</p>

回去什么。</p>

那地方……有什么好回去的。</p>

面对身前那道金光熠熠的登天之门，他手中凝力，一击之下，那虚幻之门化作无数光点，朝他倾涌而来。</p>

瞬刻间，他失了意识。</p>

再醒来，却到了这样古怪的地方，面前还有着个玄天宗弟子模样的人。</p>

这地方当然不可能是上界。</p>

可他亦能感觉到，此处并非是幻境。他所见的一草一木，还有眼前这同他大放阙词的人，都是真实的。</p>

不是幻境，却似幻境。</p>

这一处处异样，都指向了某个不可思议的可能。</p>

谢知涯心念微动，毫不犹豫撕破了右臂衣袖。</p>

随着刺啦一声，那裸.露出的大半手臂苍白无暇，没有半点伤痕。</p>

谢知涯眸光微暗。</p>

这里……本该有一道蜿蜒的狰狞疤痕，是他在杀那夜九时所致。</p>

那疤痕是魔气的反噬，绝不可能轻易消去，要想恢复到这样完好如初的模样，除非……</p>

时光逆转。</p>

“说好的，你将灵珠草给我，接下来的路我都护着你……”</p>

那尖脸弟子仍在趾高气昂地絮叨着，突见眼前人气质骤变，那张惯常带着温和笑意的面容，此刻却冷若冰霜。</p>

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周身弥漫着一种令人胆颤的气息。</p>

他甚至控制不住，想要跪伏在他脚下。</p>

尖脸弟子哆嗦了一下，冷汗涟涟，却仍强撑着道，“你、你是第一次来历练，自然不知晓，这秘境中……凶险之处还多、多着呢，若、若没有我……”</p>

“这是何处秘境？”冷淡声音打断了他断续话语。</p>

那双冰冷眼眸中情绪寡淡，宛若在看什么蝼蚁。</p>

在某种极强的求生欲驱使下，尖脸弟子顾不得更多，颤声答：“这、这是鸿蒙秘境。”</p>

听闻这一熟悉名称，谢知涯神情微凝，眼中闪过短促讶异。</p>

鸿蒙秘境……那不是……</p>

谢知涯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熟悉的蓝色弟子制服，恍然意识到什么，他情绪一瞬暴起，上前数步，一手捏住那尖脸弟子脖颈。</p>

他冷冷道出那个名字，“陈桥呢？”</p>

他眸色深若幽井，手上力道全无控制，尖脸弟子被掐得脸色青白，拼命想要挣动，却只是徒劳。</p>

“在、在……”弟子眼白上翻，抖得像筛子，颤抖着指向了某个方向。</p>

弟子抠着脖颈，吐字艰难，“好像、像是找到了什么宝物……”</p>

说着，他眼露祈求，只希望这话能让眼前这煞神放下他，去找陈桥。</p>

宝物……</p>

谢知涯眸色愈暗，面无表情地将尖脸弟子往地上一甩。</p>

当然是宝物。</p>

他记得很清晰，就是这一次，他与那桩宝物擦身而过，错失了最好的相遇时机。</p>

此后，便是咫尺天涯。</p>

若真的是时光逆转，那么这一次，他一定一定，不会再错过。</p>

……</p>

林间空地，数名弟子围聚在一起，啧啧感叹声此起彼伏。</p>

而在人群中间，却是一片熠熠金光。</p>

望着那金光中那枚璀璨的妖兽蛋，陈桥喜不胜收，连手掌都在颤抖。</p>

陈桥有很深的预感，眼前这妖兽蛋，会是他此次历练最大的收获。</p>

毕竟，能焕发出如此异象的妖兽蛋，其中妖兽定然品类不凡，少说也是五阶以上的妖兽。</p>

若运气再好一点，指不定……</p>

构想到什么，陈桥眸中闪过贪婪，迫不及待弯下身，就要去捡那妖兽蛋——</p>

砰声巨响。</p>

陈桥腰才弯到一半，突觉有狂风袭来，周身瞬刻空落一片。</p>

“啊啊啊啊——”</p>

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声，他定睛一看，却见围在一旁的那些弟子竟都被烈风裹挟，朝着密林深处扑倒去。</p>

一种诡异的凉意自他脚下蔓延而上，陈桥动作一滞，心脏瞬刻狂跳。</p>

“谁？”他努力作镇定状，可尾调仍有些发颤。</p>

陈桥瞳孔猛缩，看着凭空出现在身前的身影，颤抖着仰起头，却在看清来者面容时怔住。</p>

“谢知涯……”陈桥喃喃念出来者名字，神情不断变化，既惊又怒，“你……”</p>

陈桥仍是半弯腰的姿态，此刻仰头看去，却见谢知涯神情冷冽非常，唯独眸中有些柔软意味。</p>

他正专注地看着掌心的妖兽蛋，半个眼神也未分给他。</p>

似是确认了妖兽蛋的完好，谢知涯才冷淡看向他：“我的。”</p>

陈桥有些愣怔。</p>

谢知涯双手捧着那枚妖兽蛋，一字一顿，语气极冷，带着不容置喙的沉意，“敢动心思，杀了你——”</p>

随着尾音落下，极恐怖的威压铺盖而下，陈桥身子僵直，颤了颤，竟是直接跪伏在地，哇地吐出一口血来。</p>

只是些威压释下，陈桥已是气息奄奄，哪里还不明白，眼前这人绝不是曾经表露出那般良善无害。</p>

他一面呕着血连连应喏，一面悄悄想要去掰碎腰间的令牌。</p>

“咔嚓——”</p>

只是一瞬，陈桥周身皆被冰霜覆盖，化作了一座姿态扭曲的冰雕。</p>

谢知涯冷冷收回手，不再多留，捧着蛋径直转身离去。</p>

……</p>

感受着掌心温凉，他此刻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雀跃，甚至，还有些不真实。</p>

所以，这一次，是他得到了蛋。</p>

那么她最初见到的人，也会变成他么？</p>

他忘不了，在与她相识的那一段时日里，他某次似若无意地问：“你还要回你主人身边去吗？”</p>

她点头。</p>

他心头微涩，却仍作镇定地问：“你这样亲近你主人，是因为他待你很好吗？”</p>

她怔了怔，沉默片刻，小声道：“也还行吧……”</p>

这般语境下的还行，可以视为另一种不好。</p>

他跟着沉默半晌。</p>

那……你要不要换一个主人。</p>

这一话语在他喉口徘徊，却没能说出口。</p>

她比他先开口，嘟哝着道：“谁让我破壳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呢……”</p>

她只是感慨的话语，落在他耳中，却又有另外的意味。</p>

有些东西，迟到了就没有了。</p>

是他来迟了。</p>

于是他敛了心思，平静地看着她离开，没有挽留，也没有半句多的话。</p>

那些未能说出口的许多话被埋在心底，只说给自己听。</p>

可后来，不想一别就是永别。</p>

她死了在那主人手上，以极凄惨的姿态。</p>

她那样怕疼的，跌一跤都要委屈半晌。</p>

剔骨剜心……又该有多疼。</p>

她一定很疼很疼，眼圈通红，想要挣扎求救，却如何也无法摆脱那样可怕的境地……</p>

只是想象着那样的画面，他就气息骇动，几欲入魔。</p>

她或许会想到他，会期望他出现救她，可到最后也没能等到他。</p>

那是他离堕魔距离最近的一次。</p>

可最终，他压抑下了魔气。</p>

若是堕魔，他便会忘记一切，变作只由恶念操控的邪魔。</p>

他不能。</p>

若是连最后的一点记忆都被消去，那便意味着她的痕迹被彻底抹去。</p>

他不能。</p>

他用同样的方式杀了夜九，目睹着苏若雪化作灰烟，又看着那操纵一切、却又被一切反噬的所谓天道因此衰微。</p>

可不知怎的，这方摇摇欲坠的天地竟迟迟未彻底毁灭，而是以一种残损破败的姿态苟延残喘着。</p>

没有灵气，没有人烟，到处尽是飞灰弥漫的焦土，走几步，便有数簇煌煌烈火，永不熄至地蔓延燃烧着。</p>

他宛若游魂一般在这样的世界飘荡。</p>

直到那诉说真相的梵音响起，才告诉他，这一切苦难折磨，不过是他历经的劫难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