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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已过二刻, 送膳食的宫人们却一直被隔在殿外。</p>
大殿内静的出奇,帝王快速翻折子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晰。</p>
侯立的宫人们噤若寒蝉,就连冯保也大气不敢出,屏气慑息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p>
“荒谬!”喝声乍响, 前一刻还在批阅奏折的帝王, 下一刻却毫无征兆的掼了手里折子, 沉怒厉喝:“简直不可理喻!”</p>
殿内宫人们跪了一地。</p>
朱靖沉怒未消,用力推案起身, 步伐极重的朝殿外走。</p>
走至中途,却骤然停了步。</p>
“冯保。”他偏头却朝放置滴漏的方向看去。</p>
冯保正要爬起来亦步亦趋的跟上去, 闻言一个激灵, 忙应声:“奴才在。”</p>
“几时了。”</p>
“回圣上, 午时二刻了。”</p>
一问一答过后,殿内又恢复了之前的阒寂。</p>
冯保头皮乍然发麻, 因为帝王的目光缓慢落到他的身上。</p>
“二刻了。”沉而缓的声音, 带着不善与压迫的意味。</p>
这一刻的冯保突然福至心灵, 瞬息明白了圣上问时辰的真实用意。</p>
“圣上,今个……是这几日,大抵是娘娘那里有事耽搁了,没遣人过来询问起居用膳事宜。要不, 奴才这就去养心殿问问, 看看娘娘那里是否有何紧要事,可是有能用上奴才的地方?”</p>
一语毕,冯保敏锐感到落在身上的压迫性目光消失了。</p>
“不必去问。”朱靖转身重新步入龙座,压着情绪, “直接将人带回来问。”</p>
冯保出了勤政殿, 喘口气抬手擦擦额上的冷汗。</p>
自那夜圣上从养心殿拂袖而去后, 帝妃已经冷战了足足三日。这三日里,圣上夜夜宿在勤政殿,而皇贵妃那里似也在较着劲,不派人过来请也不遣人来递个只言片语,真是活活不给这边半个台阶下。</p>
他们这些当差的奴才们,是眼见着勤政殿的气压是一日比一日低,低的让人心惊肉跳。</p>
冯保边想着边点了数个魁梧些的奴才,约莫人足够了,方马不停蹄的往养心殿的方向赶。</p>
毕竟是要遵圣命带人回来,人少怕不顶事。</p>
至于带谁回来……呵,他又不是白目,又不是嫌命长,当然不是去带皇贵妃回来。</p>
自然是‘请’皇贵妃身边的人。</p>
养心殿,文茵冷眼看着冯保带人过来‘请’念夏去勤政殿。</p>
“娘娘您莫要误会,是圣上有些要事需要问下念夏姑娘,奴才带她去去便回。”冯保赔着笑,保证:“娘娘放心便是,肯定将人给您全须全尾的送回来。”</p>
文茵抬眸看了眼念夏被两个魁梧的奴才强制压着走的场景,转过了目光,继续持着花剪修剪着面前的月桂花枝,“松开念夏,让她自个走着去。”</p>
冯保见她配合,忙不迭哎了声,打了个眼色就让手下松开了钳制。</p>
“天气渐凉,娘娘万要注意保重凤体,奴才先行告退。”</p>
文茵没有理会,专心致志的打量着月桂花的形状。</p>
冯保回了勤政殿,就禀了去养心殿‘请’人时候的情形。</p>
“就没阻拦?”</p>
“回圣上,娘娘体谅圣上,听闻圣上有要事唤人过去询问,便并未多加拦阻。”</p>
朱靖持笔蘸墨,在奏折上落下朱笔。</p>
“皇贵妃她近况如何?”</p>
“娘娘……”冯保咽了咽喉咙,两眼盯着自己脚面,“娘娘多有缄默,不似往常。”</p>
冯保只能隐晦的向圣上表达,皇贵妃她心情似也不虞。</p>
不然他能怎么说,说他瞧着娘娘气色较之前些日好了些,甚至还有闲情雅致坐在窗前剪着月桂花枝?这让圣上怎么想,这离开了圣上反而心情舒畅了?</p>
朱靖冷冷盯他半瞬,移开了目光。</p>
“滚出去。”</p>
“喏。”</p>
外头金阳璀璨,日头在午时过后渐渐西移。</p>
约莫未时,候在殿外望眼欲穿的冯保,终于远远的见到了远处空旷宫道上似有人影攒动。当即萎靡的精神一扫而空,急急踮脚定神仔细望去。</p>
远处逶迤而来的一行人簇拥着銮轿,正缓缓朝勤政殿的方向而来。瞅了仔细的冯保先是一呆,而后一惊,狠狠吸了口气。</p>
那是皇贵妃的銮轿!</p>
本以为对方至多会派个小宫人过来,顺势下坡给圣上个台阶下,哪成想那位正主竟亲自过来了!</p>
“快,快进殿禀了圣上,娘娘凤驾来了!”冯保火烧眉毛的嘱咐旁边宫人,边脚底生风的往銮轿的方向跑,边又补充:“是皇贵妃娘娘!”</p>
华贵的銮轿在殿门前平稳停下。</p>
冯保躬身在轿外小心翼翼揭开轿帘,“娘娘您凤体初愈,如何亲自过来了?有事吩咐底下奴才去办便是。您慢些,外头风大,当心让风闪着。”见对方不由分说的下轿,他又急令宫人们将步幛围拢过来些。</p>
文茵拂开欲来搀扶的宫女,没急着进那金碧辉煌的勤政殿,而是转眸环顾了四周。</p>
“娘娘,天凉风大,您当心凤体,还是快些进殿……”</p>
冯保劝说的话尚未尽,就见对方冲着殿前右侧步幛方向抬了手,示意退去步幛。</p>
宫人们不敢有异议,当即撤下那方位步幛,露出了在殿门外垂首而跪的小宫人。她跪在殿门前那廊柱投下的影子里,默不作声的,宛如一道微不足道的影子。</p>
文茵清润的眸光静静的落在那道影子上,时光仿佛瞬息交错,隔着深秋午后的长风她看到了另外一道微不足道的身影,不知无声无息的在这里跪了多少个日日夜夜。</p>
这一幕让冯保脸色当即一变。</p>
刚急着去迎皇贵妃娘娘,竟将这茬忘了。</p>
他正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不寻常的气氛,却见对方已经收了眸光,抬手轻轻拂开被风扫过面颊的发丝,面色如常的朝勤政殿的方向走去。</p>
勤政殿里依旧安静,却不似之前的肃寂压抑,这寂静中隐隐带着些让人难以察觉的躁动。</p>
宫人们鱼贯而出,还仔细带上了勤政殿厚重的殿门。</p>
殿内暖意融融,尚未至冬貌似就烧起了地龙。</p>
文茵抬了微凉的手指解了身上斗篷,搭上桁架时,朝殿上方的位置看了眼。金漆雕龙宝座上,那人似没察觉到她的到来,正提笔面无表情的批阅着奏折。积威日久的帝王高高在上,投进殿内的错落光线打在他骨相冷硬的面上,不怒自威。</p>
文茵移开目光不再看,转而到殿一侧的博古架前,眸光流连在上面的各色古玩上,随手拿过其中一个细细观赏。</p>
不消半刻钟时间,殿内就传来压抑的深呼吸声。</p>
“阿茵。”朱靖重重搁了笔,捏捏眉心,叹口气似沉怒似无奈,“你到底要跟朕怄气到什么时候?”</p>
文茵头也未抬:“非我跟圣上怄气,而是圣上与我怄这口气。”</p>
听她语气中没有丝毫软化迹象,朱靖的心沉了又沉。</p>
“你就非得提这无理要求,要朕为难?”他倏地抬眸看她,这一看他心突了下,因为今日的她穿了件无任何绣纹花色的深蓝色宫装。这是她从未穿过的颜色,也是他从不喜她穿的暗色,因为这样的颜色会彰显的她愈发清冷,冰冷冷的好似没了烟火气。</p>
“原来是我让圣上为难了。那也罢,那就……”</p>
“阿茵!”朱靖下意识唤了句,打断她的后半段话,直觉告诉那绝不是他想听的。</p>
文茵微微偏眸朝他看去,未再开口,只静静等他的答案。朱靖深沉的目光也看着她,脸色几多晦暗不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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