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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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冯保高揭了侧间门帘，圣上系着颈边领扣走出内寝。</p>

等圣上走至坐塌落座，冯保朝一旁畏着手脚的宫人们招招手, 四个深夜面圣的宫人遂依次近前, 按照各自主子的吩咐禀了永和宫岚才人难产的事。</p>

圣上端过茶碗, 持着茶盖拨弄了几下茶汤，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的低头喝了口茶。</p>

四个宫人从左至右分别来自坤宁宫、长信宫、景仁宫、永和宫, 所回禀的内容都大同小异。但, 也有区别。</p>

坤宁宫的宫人将皇后的态度点在最前, 着重点在舍大保小；景仁宫与永和宫出奇一致的将贵妃的态度点在最前，指出他们两宫皆随贵妃意思，愿意尊崇岚才人意愿, 舍小保大；而那长信宫的宫人，却最先点了岚才人意愿，然后才是贵妃等人的态度, 至于皇后的意见则连提都未提。</p>

搁下茶碗时，圣上不辨喜怒：“告诉皇后贵妃她们，皇嗣可以再有。另, 着令太医院, 全力保住岚才人。”</p>

四个宫人领命退下后，圣上慢沉了目。</p>

至此, 他对皇后已是失望透顶。</p>

不该其拿主意的时候，她自作主张频频做出与圣意相悖之事, 该其当机立断端起一国之后做派时, 却又瞻前顾后, 迟疑不决。</p>

自古以来, 舍大保小确是皇家不成文的规矩, 岚才人一事她身为皇后本就可以当场就下决定，若她在此事上能当机立断，那他还能高看她几分，那皇嗣便是送中宫来养也无妨。可她却被宫妃裹挟住而不敢决断，以致为此要叨扰御前。</p>

身为皇后，她都不曾想过，若后宫大小事若都要让皇帝决断，那要她六宫之主有何用。</p>

冯保无声过来续了茶汤。</p>

圣上半晌方端过，无甚表情的敛目慢喝着。</p>

“罢了，这样也好。”他不轻不重扣了茶盖，声色平静：“有一个贪生怕死的生母，皇嗣怕也好不到哪去。若再添个事事拎不清的养母，那日后岂不更糟。如此，也无甚可惜。”</p>

冯保低头只做未闻。</p>

想到那四个宫人所禀内容，圣上搁了茶碗，长长一叹。</p>

他都不必细问，就能知道询问岚才人意愿一事，是出自谁人之手。自古皇家，涉及皇嗣，小小才人哪里有资格做此取舍？大概也就贵妃了，总会做出这等出人意表的事。</p>

摇头莫名笑叹。说她心软罢，她能面不改色的鸩杀他两位妃嫔，说她心狠罢，她又似将人命看的比谁都重，哪怕是一个卑贱宫人，哪怕是曾与她有过过节的低等妃嫔。</p>

“几时了？”</p>

“已过亥时了。”</p>

“去将高儒源呈上的折子拿上来。”</p>

冯保不由担心，“圣上务必当心龙体，昨个您可是一夜未眠。”</p>

圣上挥手：“少啰嗦，去拿。”</p>

京察的结果已出，朝廷随之整饬官常，文臣嚣张气焰必然萎靡。</p>

于此，驳正旧案一事也是时候有个定论了。</p>

此事一定，那他对贵妃的愧欠便也有个交代。想到旧案驳正后她可能的反应，他眉目不由淡淡舒展开来，接连月余的疲惫都似在这一刻散去了几分。</p>

养心殿翻阅折子的声响一直持续到子正时牌。</p>

永和宫的人来报圣上岚才人平安的时候，圣上还在提笔濡墨列章程。即便得知了皇嗣不幸夭折的结果，他提笔的动作也未顿，只淡声道了句知道了。</p>

“冯保，今个初几了？”</p>

“回圣上，二十二了。”</p>

圣上颔首，他隐约记得贵妃的小日子大概就是这段时日。</p>

那约莫等过几日驳正旧案的事了结，他也能恰好赶上贵妃小日子去干净的时候。</p>

“过些时日，你嘱咐太医院炖些适合调养身子的补药，隔三差五给长信宫送去。”</p>

从前是他去长信宫的次数少，以致她那多年没有音信。</p>

此后，他踏足的次数会频些，再配合太医院补身调养的汤药，相信她那很快就能给他传来好信。</p>

想到她怀上他的皇嗣，他心头一荡，难得散了神。</p>

此刻的永和宫，几家欢喜几家愁。</p>

皇后脸上浮过一丝乌云，宫人抱出产房的那断了气的皇嗣，无疑让断了她最后一丝侥幸。</p>

岚才人产下的是皇子，就差那么一点，她中宫就有嫡子了。</p>

她阴沉抬了头，目光从神情轻松的娴妃及庄妃脸上掠过，最后定在另外一旁的贵妃身上。</p>

“贵妃也真是大度不计前嫌，曾经那岚才人那般顶撞冒犯你，你竟也不怀恨在心。”</p>

文茵微诧抬眸，不解问：“皇后是哪的话？她犯了错，我罚了她，这难道是恨吗？”</p>

皇后没再说什么，绷着脸带着人离开。</p>

“夜深了，贵妃娘娘操心劳力也辛苦了，您也还是早些回宫歇着罢。”</p>

娴妃贴心道，庄妃也无不迎合，让她早歇着莫要熬坏贵体。</p>

文茵轻声缓语与她们客套几句，就且让她们先回去了。</p>

待那些妃嫔们都离开了，她方从座上起身，转身掀了毡帘进入产房。</p>

产房里的血腥味仍旧很重，死里逃生的岚才人浑身脱力的仰躺在被褥上，旁边的宫人正拿着帕子给她擦拭着面上糊着的眼泪与汗水。</p>

随着文茵走近，岚才人愈发奋力撑开眼皮，空洞的双眼努力聚起焦距看向对方。</p>

“想活是人的本能，没什么可耻的。”文茵站她榻前，对上她的视线，语气平缓柔和：“不用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做好自己就成。”</p>

岚才人的眼泪顺着眼眶落下。</p>

她嘴唇翕动，用力发出丝声音，“我……想活……想……再见见我娘……还想再吃……我娘做的红糖糍粑……”</p>

文茵看着她，半会方轻了声道：“会吃到的。”</p>

岚才人眼泪婆娑的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直至那道让她心安的影子彻底消失在门帘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