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替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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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替嫁</p>

淡色稀疏的阳光从茜纱窗外洒落，打在林晚卿微阖的眼睛上。她翻了个身，看见织金云缎屏风后那些从未见过的金丝楠木家具，愣住了。</p>

“姑娘。”一旁的莱落唤她，替她捞起纱帐。</p>

林晚卿这才想起来，前日宫中家宴之后，两个人并没有回大理寺，而是宿在了世子府。</p>

苏陌忆次日又是天不亮就去了紫宸殿，昨日整整一夜都没有回来。反正最近大理寺里也闲得慌，林晚卿想看看莱落在世子府过得怎么样，于是便决定留下来多住一日再走。不过她还不太习惯这里的起居，故而晨间醒来的时候，每每都要恍惚一阵。一边的莱落见林晚卿醒了，利落地替她打水净面，又端来漱口的茶水，要伺候她更衣。</p>

林晚卿不习惯身旁有人，推托了一阵，莱落不依。林晚卿只得让她去取些早食过来，这才趁机快速收拾了一番。</p>

这间院子是苏陌忆的，平日里除了洒扫，他不让旁人进来。如今林晚卿住在这里，他便只安排了莱落伺候。屏风外面，莱落已经开始布置她的早膳——单笼金乳酥、曼陀样夹饼、贵妃红、水晶龙凤糕……当然还有好些她根本叫不出名字的早点，光是粥就有好几种，各色各样，林林总总地摆满了一桌。</p>

“……”林晚卿叹气，苏大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铺张浪费了。她走过去，拣了张圆凳坐下，打了一碗桃花粥正要下口，却见一旁的莱落正望着她出神。</p>

“你吃了吗？”林晚卿问，眼神扫了扫面前的食物。莱落下意识地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p>

林晚卿猜她怕是馋这些吃的。毕竟这世子府里的好些小食，做得实在是可人，就连她都从未在盛京街头见过。莱落来自胡地，到这里之后又被卖去了青楼，看样子应当更没见过什么好吃的。于是她对着莱落招招手，说道：“我一个人吃不完，你来陪我吃。”</p>

莱落有些犹豫，抿了抿唇小声道：“之前进府的时候，嬷嬷说了，不能和主子一同用膳。”</p>

“可我不是你主子呀。”林晚卿说道，兀自给她盛了碗粥，“我只是这府上的客人。”</p>

莱落似乎没太听懂，可她本身也搞不明白南地这些冗杂繁琐的礼数。想到林晚卿仿佛真的只是个借宿的客人，便也就没有再坚持，侧身坐到了她身边。</p>

林晚卿将方才那碗粥推给她，说道：“吃吧。”莱落这才露出了一些笑意，开心地吃起来。</p>

林晚卿又给莱落夹了一个乳酥，问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应该还没满十八吧？”</p>

莱落摇摇头，嘴里含着乳酥含混不清地道：“快满了。”</p>

“哦。”林晚卿点头，又问道：“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你还有家人在胡地吗？”</p>

莱落摇摇头：“我三岁的时候就被卖到这里来，家在哪里已经记不起了。”</p>

“哦……”林晚卿有点惋惜，思忖着她若是没地方可去，要待在世子府也未尝不可，左右不过是她再服软扮乖，求求苏陌忆。</p>

“那姑娘你呢？”莱落问，一双碧蓝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她眨了眨。</p>

“我？”林晚卿被她问得语塞，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p>

“你要嫁给那个很凶的大人吗？”“很凶的大人？”林晚卿思忖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苏陌忆。她一时又觉得好笑，那人看谁都没有好脸色，故而给莱落留下的印象也只有一个“凶”字。</p>

林晚卿笑了笑，没说什么，只往她的碗里再添了一块龙凤糕。</p>

莱落见林晚卿和善，也愿意听她讲话，便打开了话匣子，又兀自道：“我觉得你们不怎么相配。”</p>

“哦？”林晚卿只当她心直口快，“怎么不配了？”</p>

“我听嬷嬷说，他是世子，是好大的官。”莱落咽下嘴里的糕，看着林晚卿认真地道，“以前我在青楼的时候，常有些富商或者官家夫人，带着家仆闹上门，要打死狐狸精的。这些男人都可以纳好几个女人，姑娘要跟别人抢男人，成天打狐狸精吗？”</p>

林晚卿看着她严肃又天真的样子，开玩笑地道：“你不是说他凶吗？既然他那么凶，有姑娘愿意跟他？”</p>

“可就算没有姑娘，他也是世子，身后是天家和朝廷。都说皇家薄情，如今的浓情蜜意，姑娘怎知不会在之后的相处中被消磨掉？”</p>

林晚卿听着这话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担心苏陌忆身边会有别的女人，而是那句“皇家薄情”，让她想起了自己那个死在冷宫的姑姑。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烦，故而也不再接莱落的话，兀自埋头喝粥。忽然的沉默，让莱落也安静了下来，两个人不再说话，吃完了碗里的东西。</p>

早膳过后，林晚卿换上男装，要往大理寺去。她临出门的时候，却被莱落唤住了。</p>

“姑娘。”她看着林晚卿，神色有些为难，“我独自在这世子府，谁也不认识。大家看我是胡人，也不怎么跟我亲近。所以，日后这府上要是没什么事，我可以去大理寺找你吗？”</p>

“这……”林晚卿有些为难。莱落小心翼翼地看着林晚卿，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期盼和紧张。林晚卿被这样的眼神刺了一下。</p>

她吃过那种无依无靠的苦，故而对着这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姑娘，也就生出了一些同病相怜的怜悯。半晌，她点点头道：“苏大人不在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但也只能在我的院子里，不可以往别处走，知道吗？”</p>

“好！”莱落点头，笑得灿烂。</p>

林晚卿从世子府出来，就径直往大理寺去了。</p>

她起得晚了些，到了大理寺便已近午时。</p>

林晚卿总觉得今日的大理寺怪怪的。苏陌忆不在不说，就连叶青也找不到人。往日该上职的时候，衙役不说很多，但好歹也是随处可见的。但如今，这里好似都被掏空了一般。林晚卿莫名地察觉到一股紧张的气氛。“林录事！”一阵急切的喘息，伴着脚步声由远及近。</p>

林晚卿转头，看见满头大汗的叶青。</p>

“我、我刚从世子府过来，府上的人说你回大理寺了，我就赶了过来……”</p>

林晚卿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叶青，不解地问道：“找我什么事？”</p>

叶青站远了一些，眉眼微蹙，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才道：“今日是宋府三公子娶妻的日子。”</p>

林晚卿愣了一下，一头雾水。</p>

叶青却是难得一见的严肃：“苏大人定是与你说过，皇上要对宋正行动手的事。我们实在没法子了，只有请你帮个忙。”</p>

“帮忙？”林晚卿一听宋正行的名字，心下一凛，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p>

叶青点头：“之前顾府安排了一个与顾家姑娘身形差不多的丫鬟，假扮宋三公子的新娘子。可是，方才顾府将人送来，那丫鬟见着这样的阵仗，顿时吓得腿软，连路都走不利索，我担心用她会误了大事。”</p>

“苏大人怎么说？”林晚卿问。</p>

叶青急道：“苏大人从昨日起就一直跟皇上在一起，谋划今日宋府婚宴的事。我见不到他人不说，大人交给我的事，我哪敢在这个当口去烦他？”</p>

“也是。”林晚卿点头，苏陌忆和皇上的谋划定然事关全局，不该被这样的小事所累，“所以你要我怎么帮你？”</p>

叶青面露难色：“顾家二姑娘的身形纤弱，却比寻常姑娘家高出一些。似她身形的人本就难找，若是再要顾及胆识和身手，我所知晓的女子之中，大约也只有林录事你一个人了。”</p>

“你要我假扮新娘？”林晚卿问。叶青点点头，道：“嫁过去只是幌子，咱们手里有几份洪州‘假银’案的证据，到时候还需要林录事想办法，放到宋府书房里什么不太起眼的地方。”</p>

“你们要栽赃？”</p>

叶青被林晚卿的“直言不讳”噎了一下，解释道：“这……这都是他曾经栽赃给别人的证据，我们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况且，应对这种老奸巨猾的人，就要用些特殊办法……”</p>

林晚卿愣了一下，接过他手里的证据看了起来：“可是，我把证据放进去，你们总得搜出来吧？宋府又没犯什么事，皇上要以什么借口搜府？”</p>

叶青摸摸后脑勺，为难地道：“此等秘密，哪是大人会告诉我的。我们做好手里的事就成了，大人那边自会接应的。”</p>

林晚卿握着文书的手紧了紧，看了叶青半晌，说道：“那好吧，可具体怎么做，你还得与我细说一遍。”</p>

“可是……”叶青踌躇，支吾着道，“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告诉苏大人。”</p>

林晚卿当即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不甚在意，只道：“你我都有公职在身，此刻定然要以大局为重。”</p>

“那你别告诉苏大人。”叶青不依不饶，仿佛不得到林晚卿的保证就绝不罢休。</p>

“好好好……”林晚卿拗不过他，“知道了。”</p>

华灯初上，宋府早已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大红绸子从大门沿着回廊，一路挂到正堂。屋檐下坠满了写着喜字的大红灯笼，朱红的光透照出来，映得青石的路面都喜庆了几分。</p>

喜宴上，喜幛高悬、贺联四壁，在跃动的烛火下交相辉映。</p>

宴席还未开，宾客们大都是同在盛京官场共事的官员，彼此熟识，早已聊开。宋府的仆从们忙着上菜备酒，动作麻利地穿梭在酒席之间。</p>

宋正行和夫人在正堂迎客，将陆续到来的宾客安排入座。门外忽然一阵喧哗，不似寻常动静。</p>

宋正行抬头打望，只见小厮一脸的惊讶与无措，径直向正堂奔来。</p>

“老爷……”小厮满脸惶恐，一句话断成三截。</p>

“怎么了？”宋正行问。</p>

小厮缓过气，侧身指着大门口道：“御、御驾来了，现正在门口等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