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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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寒生此刻应付任何人的心力都没有。</p>

但温明庭不一样。</p>

他甩甩指尖的水珠，抬手捏着自己的眉心，嗓音仿若浸润了外头的夜色，又凉又沙，“妈，出了点儿意外，今晚我跟阿纾不回来了。”</p>

凉纾受伤，伤势如何暂时还不清楚，这事瞒不住老太太，当然，顾寒生也没有想过瞒她，只是这种节骨眼上告诉她未必是一件好事。</p>

况且他更加没有多余精力跟老太太解释来龙去脉。</p>

但温明庭明显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她质问出口，“你明明就回来了，为何不跟阿纾一起回来？你们在哪儿？”</p>

这时男人才恍然。</p>

他抬眸看了眼手术中三个字，闭了闭眼，方才开口，“妈，我晚点再跟您说。”</p>

今晚在陆家发生的一切，也有不少顾家的商界老友在场，温明庭这会儿怕是察觉出一些端倪了。</p>

但他疲于应付老太太，最后直接将温明庭的电话给挂了。</p>

助理季沉从另外一头走来，最后在顾寒生面前停住脚步，颔首，“先生，有人先我们一步把那个女明星带走了，不过夏家二夫人那个小开倒是找到了。”</p>

“先关起来。”</p>

“是。”</p>

空寂的走廊，不时有冷风自不知名的角落袭来，今晚雪格外大，气温也比平常要低，季沉光是在这儿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寒风刺骨。</p>

更何况是穿一件单衣的顾寒生呢？</p>

季沉扫视了一圈，在距离这里二十米的一排长椅上发现了顾寒生的外套，他走过去拿过来。</p>

这时，顾寒生刚刚点上了一支烟递到唇边吸了一口，烟雾袅袅，模糊了男子清俊的面容。</p>

季沉视线往一侧一瞟，将将好看到那个禁止吸烟的标志。</p>

罢了，这个时候你不让他吸烟还能怎么办呢？</p>

男人身子往后靠，脊背抵着冰冷的墙，他抬眸看了季沉一眼，“有话说？”</p>

季沉沉吟片刻，又颔首，方才慢慢道，“太太曾经欠下两千万的高利贷，但您一直查不出来她的担保人是谁……”</p>

这时候，顾寒生扔掉手中的烟头，抬脚狠狠碾了上去，同样没什么血色的薄唇缓慢地吐出三个字，“陆瑾笙。”</p>

“有关太太过往的一切，我们查出来的信息过于地公式化了，像是谁事先写好的剧本一样，以至于刚开始我们被蒙了双眼，以为这就是事实，后来察觉出端倪继续深查，却什么都查不出来。”</p>

男子眼神深邃，再度深深凝视着季沉，他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p>

季沉此刻内心正在进行天人交战，他想不顾一切对顾先生说：“你妻子不是善茬，她跟陆家关系斐然，甚至是陆瑾笙的未婚妻，陆瑾笙这人性格阴森难测，他能使手段将一个人的生平背景都抹去，这里面有什么更大的阴谋还说不清楚！”</p>

但他现在注定不能这么说。</p>

老板现在对凉纾什么心思，他们这些下属看在眼里。</p>

季沉忽地舒了一口气，“这段日子是我疏忽了，太太跟陆家渊源非浅，今晚陆家订婚宴上，太太是作为陆瑾笙未婚妻的身份出现的。”</p>

他话音刚落，身旁男子嗓音冷漠至极，情绪难测，眼角带着隐隐的讥诮，“我顾寒生的太太，怎么可能是别人的未婚妻？季沉，你糊涂了。”</p>

这话语调平淡，甚至都没有什么起伏变化，但是由顾寒生嘴中说出来，就是让人无端从后背升腾起一股凉意。</p>

伴随着阵阵寒风，季沉觉得这里的温度甚至比外面还要冷。</p>

顾寒生在季沉离开时下达了今晚最后一道指令，“从她呆的孤儿院开始着手重新查，马上去办，这个事情越快越好。”</p>

季沉离开了医院。</p>

……</p>

凉纾凌晨五点时转入病房。</p>

她腹部有一条长二厘米深达七厘米的伤口，没伤及内脏，重伤二级的程度，腹腔大血管破裂加胆道全层破裂，手术治疗后转入病房观察，后续伤口没有感染引发并发症就没有大问题。</p>

程歌苓这一刀并没有要了她的命。</p>

但确确实实让凉纾遭了好一通罪。</p>

她连着两天都没醒。</p>

而陆氏跟顾氏的公关做的很漂亮，当晚的事情没有传出来。</p>

引爆热搜的是跟程歌苓有关的话题。</p>

但这些仅仅只是主流媒体跟各大营销号不敢报道，当晚现场那么多人，期间发生的事不能一点风声都漏不出来。</p>

尤其是上流圈子里，对顾寒生的猜测好奇到达了一定程度。</p>

他平常有多神秘，多吸引人眼球，那么那晚的事就有多引人注目。</p>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是大年初一。</p>

景行被同班的同学叫了出来。</p>

嘈杂的KTV里，多数人都看出来了景行兴致不高。</p>

有好哥们拎着两瓶酒绕过人群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随后摇摇头，利落地咬开瓶盖，将手中的酒递给景行。</p>

身旁一阵塌陷，景行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骂道，“滚一边儿去，别他妈烦老子！”</p>

好友吐掉嘴里的瓶盖子，不听他的话反而凑上来，“阿行，你这放个寒假怎么成这幅样子了？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你生气了啊？我听林江说，你之前可在他那儿住了好一段日子，咋回事？”</p>

这好友说的是圣诞节时候的事。</p>

圣诞节前夕，景家老爷子去世，景遇自顾不暇，景行随顾寒生温明庭等人去顾宅，晚间阿云被他带了回来，后来阿云在卧室里伤了凉纾，他那晚从顾宅跑出去。</p>

接着在好友林江家里赖了半个月。</p>

这事多数人都知道，甚至有同班喜欢景行好两年的女生跑到林江家里来看景行，但当时据说这女人连底下单元楼的门都没能进去，就在这栋楼下张着大嗓门冲林江家的窗户喊景行。</p>

这女生也是有勇气跟魄力，前几天碰了壁没见着，今天她特地带了一个扩音喇叭。</p>

犹记得那天早上才九点钟的光景，这女人拿着喇叭对着那个窗户就喊：“景行！你别伤心了，家里人不疼你，小姐姐疼你，我邀请你出去约会，去吗？”</p>

景行当时就在靠这边的这间房睡觉，林江冲进来掀开他的被子就说，“你颓了好几天了，人都快废了，赶紧下去，那姑娘又来了，挺好看挺惊艳挺好脾气一姑娘你怎么就能做到视而不见呢？”</p>

当时景行满脑子都是凉纾，哪里看的进去别人。</p>

听到林江这么说，他连日积攒的求而不得积攒到了顶点，他伸手抓了一个枕头朝窗玻璃扔去，随即吼道，“因为有人比她好看比她惊艳怎么了？！”</p>

林江一愣，然后愣怔地问，“那有她脾气那么好么？”</p>

景行闭了闭眼，伸手狠狠搓了两把自己的脸，一把掀开被子，随手拎了外套就下楼去了。</p>

不多时，林江打开了窗户支棱着脑袋往楼下看。</p>

视线里，景行一把抢过那女生手中的喇叭，丝毫不犹豫地砸在地上，瞬间，塑料质地的东西四分五裂。</p>

至于景行说了什么，林江所站的这个高度他也听不到。</p>

这天早上，景行对这个追他追的锲而不舍的女人毫不留情面地拒绝，“我有喜欢的人，我不可能会喜欢你，你死了这条心，求而不得的道理我现在明白了，我情伤没治愈好之前我起码还要在这里住半个月，你明天要是还来，我就报警抓你！”</p>

说完景行就转身，身后女生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得，“那你喜欢谁？我去让她喜欢你，为了你我什么傻事都愿意做。”</p>

景行转头盯着她，看到她脸上的泪水，他有些头疼，但脸色还是很冷漠，“不就是被人拒绝了？你哭个锤子啊。”</p>

“我不哭了，你……你到底喜欢谁？我去求她，让你好过些。”女生抽噎着说。</p>

“行啊，我喜欢顾寒生的老婆，你去给我抢过来啊。”</p>

“……”</p>

女生怔怔地看着前方景行高大的背影，一瞬间眼泪又夺眶而出，她抱住自己的双臂慢慢蹲下来，委屈地呜咽，“我真的有这么差劲吗？你再不喜欢我好歹也找个像样的理由拒绝我啊……”</p>

顾寒生的老婆……</p>

金融课上，教授们不知道拿顾寒生举过多少次例子了，有关这人的点滴，她甚至都能够背出来了：顾寒生，商界翘楚，未婚，情感史不详……</p>

景行的情伤注定半个月好不了。</p>

后来临近除夕，景遇过来将他抓回去的。</p>

这会儿，景行一口气喝光好友递过来的酒，他将空酒瓶扔在桌上，侧头看了一眼好哥们，说，“关你屁事！”</p>

“我靠，你火气要不要这么大？真栽女人手里了啊？”</p>

景行没说话，打了个嗝，倒在沙发上。</p>

好友继续问，“什么样的女人啊？让景家的少爷都搞不定，你说说，看哥们儿能不能给你搞来。”</p>

景行稍微打开了一点儿眼皮，看着包间吊顶上四处晃动的五彩镭射灯，嗓音格外咬牙切齿，还是那句话，“我看上了顾寒生的老婆，你去给老子搞来啊。”</p>

好友一愣。</p>

他放下手中的酒，伸手，拇指和食指分别撑开他的眼皮看了看，随后说，“你认真的？”</p>

景行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复又闭上眼睛。</p>

但好友随后却一脸严肃地将手机掏出来了，翻看相册的时候还注意看了看周围，察觉到没人往这边看时，他才将手机递到景行面前。</p>

“阿行，你看看这个。”</p>

景行没动，完全不理他。</p>

好友随后又碰了碰他的臂膀，说，“你不是喜欢顾寒生老婆么？诺。”</p>

景行又掀开眼皮，眼前是一张照片，背景看起来是宴会厅，照片上的主角是顾寒生跟一个披着男士长款大衣外套的女人。</p>

但这张图片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这女人的侧脸，有碎发落在她脖颈间，更显得她皮肤雪白，脖子纤长。</p>

只这一眼，景行便认出来了。</p>

他一把抓过手机，盯着这人，“这照片哪来的？”</p>

好友洋洋得意地说，“没想到吧，我还真有照片，圈内人都说顾寒生结婚了，诺，这女人应该就是他太太。”</p>

说着，好友脸往前一凑，想从景行手里抢回自己的手机，但被景行一把举高，好友伸出手指比了个低调的手势，方才说，“你小心点儿，我这可是一手消息，别的人都不知道的！”</p>

景行浓黑的眉拧得紧紧的，“那你是怎么知道的？”</p>

好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害，你忘记我是学什么的了？新闻系的学子绝不认输，你想要谁的新闻哥们儿我都可以给你搞到手！”</p>

“吹牛。”景行冷哼一声。</p>

好友诶了一声，伸手去点屏幕，“这后面还有这女人的正面照呢，啧啧，十分漂亮，这要是搁我我也得藏着掖着……”</p>

然后景行就想滑下一张照片，但却一时不查，手机直接被好友给抢了。</p>

好友说，“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啊，接下来的画面可能会引起心里不适……”</p>

“少废话！”</p>

景行将手机薅过来，手指一滑，直接调到了下一张图片，图上的内容很简单：</p>

顾寒生拦腰抱着刚刚那个女人，女人脸色比刚刚更白，她闭着眼睛躺在男人怀中，而顾寒生身上的白衬衣胸前的位置被鲜血染成了红色……</p>

景行脑袋一片空白，视线几乎胶着在了那把插在凉纾腹部的刀子上。</p>

好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听说现场发生了意外，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反正顾寒生挺在乎这……”</p>

下一秒中，景行手中的手机被他狠狠一下砸在堆满酒瓶的矮几上，叮叮当当一阵响声，好友的手机随着玻璃瓶弹落到地上，瞬间四分五裂。</p>

好友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可置信，“操！阿行，你他妈脑子里有屎啊？！心理再不适你也不用砸我手机吧？操操操！”</p>

包间里的活动都停止了，有不明情况的人皱眉看着景行大步离开的身影，怔怔问道，“出什么事了？阿行突然之间怎么了？”</p>

景行出了包间就开始给顾寒生打电话，那边意料之中地没接。</p>

于是景行退而求其次，给温明庭打了过去。</p>

正值中午时间段，温明庭独自一人在生闷气。</p>

看到是景行的电话，温明庭理了理情绪喊了一声阿行，谁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跟吃了火药一样，不点都能着，“姨，顾寒生呢？”</p>

“嗯？”</p>

在温明庭的记忆里，阿行一向对顾寒生很尊敬，喊顾寒生都是大哥，从未喊过他的名字。</p>

所以乍然在景行的口中听到顾寒生的名字，不可谓不震惊。</p>

很快，景行又说，“姨，你儿子在哪儿呢？”</p>

“阿行，你找你大哥有事？”</p>

景行在心里默了默，看样子她还完全不知道凉纾受伤这事，他在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告诉温明庭，他怕老太太……</p>

后来景行咬紧牙齿，想到这些日子的煎熬痛苦，他景行是君子，是大丈夫，心爱的女人被抢，他努力忍着不去找顾寒生的麻烦。</p>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是不敢去找顾寒生的麻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