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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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旺是个手脚麻利的，应了活儿就带着耿荣一道进了小厨房将春归和蔡氏昨晚上做的吃食抬到铺子前头。只开张过一日，柜台处的账目还不算多，当日春归为了方便，只记收入，支出这头都在她脑子里，手头上的银子少了多少那便是花了多少。</p>

大门一开，立刻就有三两结伴的进来。柳家旺媳妇儿稳坐柜台，本就帮衬过半日，这流程当日春归又是细细说过的，挑碗碟，吃食，收银钱，一套下来得心应手。</p>

柳家旺更是，做过伙计跑堂，嘴巴灵巧得紧。让春归意外的是那新来的耿荣，被柳家旺提溜着说明上下两层楼的规矩后，这孩子嘴巴跟练家子似的，逮着一个进门的便喊：“这位爷今儿好气色，大早上想必吃过饭了吧，来碗羊奶芋圆丸子解解腻，那白瓷点梅花的正好跟爷这身衣服配着呢！”</p>

几句话就把客人安排得明明白白。</p>

春归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孩子怕是才刚知道什么是芋圆丸子呢吧，便随口就来。</p>

这近一年的逃难想必是吃了不少苦才有这等机灵劲儿。</p>

蔡氏也在旁看着，拢了拢鬓角的头发宽慰道：“放心了吧？”</p>

春归叹了口气：“幸好咱们熬过来了，知行几个若是也跟这孩子一个样，我怕是要懊悔死了。”</p>

她嘴上说的是熬过来，心里却在庆幸幸好她穿到了这具身体里，不然冲着柳家本家那没皮没脸的劲儿，这几个半大孩子在这世道未必不被磋磨成耿荣那般。</p>

还有祁佑，被逼到绝境便愤世嫉俗，想到如今能这样平和地过日子，已经是她所庆幸的了。</p>

祁佑送完孩子就回来，不比知行跟周晗两人日夜颠倒地补功课，温了一个时辰书后他便进了后厨。</p>

春归正在炸番薯丸子，跟在小凉山一样，好些个员外郎都要买些丸子带回家哄哄孩子，这丸子就卖得快些。</p>

今日耿荣那惨状还真把她给刺激到了，想到自己养出来的孩子若有一日到这地步，她怕是要疯了，还是尽早挣上够够的银子吧。</p>

她想得出神，连祁佑到了身边也没察觉。</p>

祁佑看了一会儿她那神游天外的模样也不打扰，径自拿起一旁蒸熟的番薯，剥皮碾烂了加白糖和玉米粉，再将磨成的番薯粉加水揉团掐成小剂子，动作行云流水。</p>

芋圆丸子得春归自个儿上手，他也不管那些小剂子了。</p>

等春归反应过来，手头上的杂活儿早就被清了个遍。</p>

她愣愣地看看祁佑，又看看底下两大盘子的番薯泥，竟也没有发现什么时候过来的。</p>

“怎的不继续看书，这活儿我自己也能干。”</p>

趁她说话的功夫，祁佑又接过了她手里的漏勺，将油锅里的丸子捞出来沥油，漏勺小，丸子又大，一次也就捞个四五个。</p>

一趟一趟地捞费心费力，之前她做的时候既要小心锅里的热油，又要担心丸子滚圆掉了出去，可祁佑手却安安稳稳的。</p>

他分出眼神转头看了她一眼，分明有一丝无奈的意味。</p>

春归知道拗不过，也就不说话了，只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人挺直了脊背，手指扣紧漏勺柄后泛出手背的青筋，侧面的颌线干净明朗，整个人精瘦又已显凌冽气势。</p>

如今若是放出去找姻缘，不消半日，门槛怕是要被踏破了。</p>

这样的人，却大有一副整日陪她耗在厨房的架势。</p>

春归垂下眼，不自觉地紧了紧手心。</p>

“春姐可有心软？”</p>

春归猛地抬眼：“……啊？”</p>

祁佑手里不停，却分出一道眼神看了看她，面上只淡笑着：“我预想的是温水煮青蛙似的煮着春姐。”</p>

春归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对上他的目光后又幡然醒悟。</p>

她嗫嚅着：“……与我心不心软又有何干。”</p>

祁佑收回目光，将全数的丸子都捞了上来，放置一边，随后便转过身，微微低头平静地看着她。</p>

“自我与春姐表明心意已有一月多，但连我自己都已忘了什么时候开始愿意陪春姐囿于厨房，困于罗巷。”</p>

“本也想操之过急地使点小心计，春姐最是心软……”他越过身，将春归旁的箩筐取来，重新装了所有番薯丸子。</p>

“我偶有伤痛便能引起你注意和疼惜，再日益近身相处，春姐想必会更早地心悦于我。”</p>

就像当初，他借着腿伤就住进了柳家养伤，后来又因着程天保夫妇俩发卖他，彻底在柳家住下了。</p>

他抬起头，嘴角勾着微微的笑意：“我可有说对？”</p>

春归：……</p>

她张了张嘴，语气晦涩：“那你怎的不这样做？”</p>

祁佑两手撑着灶台，面上一派沉静，轻声道：</p>

“……大约是，我不舍得春姐伤心吧。”</p>

春归当即抬眼，呆呆地看着前头。</p>

不舍得她伤心……</p>

微紧的手一下又扣住，指甲陷进掌心的痛感明显，但似乎也未压下心头的一阵狂跳。</p>

悸动之感来势汹汹，又毫无征兆。</p>

祁佑继续说着：“不舍得看到春姐到了如今还面有愁容，更不愿看到春姐的一丝愁苦是我带来的。”</p>

微小的心计用到欢喜的人身上，只会愈加叫他心疼。</p>

倒不如不用，用这最寻常的相伴一点一点地打动，就如眼前这个女子当初如何慢慢地用一个笑，一声言语，一点屋上的炊烟打动他一般。</p>

后面的话已不用再说，聪慧如春归，一想便知。</p>

两人沉默片刻。</p>

“只如今离我上京都还有不到四月，上京，乡试，科考，少则两月，多则三四月，于旁人不过日子间的流转，于我却是一场熬煎。”</p>

这样烟火气浓郁的白日，听着少年郎声色清润，娓娓道来心上事，于春归又何尝不是一场熬煎。</p>

她扣了扣手心，压不住心上的乱跳，便随波逐流。</p>

耳边是他令人心头炙热的声音，胸腔里是不受控制的心跳。</p>

“春姐可否细细思量一番，我不求能得一声回应，只消春姐给我这四个月的时日，待我回来，还有煮上一杯温水的时机。”</p>

春归闭了闭眼，松开手心。</p>

“好。”</p>

她知道，心动了。</p>

她说出这一句“好”，祁佑却顿时无话了，似是没想到春归回得如此迅速，倒叫她有一丝丝意外与不知如何反应之感。</p>

却也只停顿了片刻，他便展露了一道诚恳的笑意，举手作揖：“谢过春姐。”</p>

春归直视着眼前挺身弓背的少年郎，下意识掩住胸口，慢慢的，也勾了勾唇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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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晗跟知行睡了一整个上午，待下午起来混混沌沌地游荡到厨房啃包子，可巧春归正教祁佑搓芋圆丸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