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路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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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p>

清水镇不大，却是大荒内非常特殊的一个地方。</p>

清水镇外从北到南，群山连绵，地势险恶，自成天然屏障。神农国被灭后，不肯投降的神农国将军洪江率几万士兵占据了清水镇以东的地方，与轩辕王对抗。清水镇西接轩辕，南邻高辛，东靠洪江义军，既不属于轩辕管辖，也不属于高辛管辖，所以，清水镇渐渐地变成了一个三方势力夹杂，三方势力却都管不了的地方。</p>

在清水镇，没有王权、没有世家、没有贵贱，更没有神与妖的区别。只要有一技之长，不管你是神还是妖，不管你从前是官还是匪，都能大摇大摆地在这里求生存，没有人追问你的过去。</p>

渐渐地，各种各样的人都汇聚到此。</p>

因为几百年的战争，鲜血、尸体、生命孕育了很多铸造师和医师，清水镇的兵器和外伤医术在大荒内都小有名气。有了铸造师，有了医师，自然有了来锻造兵器、寻访医师的人；有了男人，自然有了娼妓；有了女人，自然有了成衣铺子、脂粉店；有了男人和女人，自然有了酒楼茶肆……也不知道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反正现在的清水镇人很多、很热闹，完全感受不到这里是两军对峙的前沿。</p>

回春堂是坐落在清水镇西的一个小小医馆，清水镇是个强者生存的地方，因为竞争激烈，医馆尤其不好开。麻子和串子告诉叶十七，也曾有人想踢馆，但老木是轩辕逃兵，虽然是最低等的神族，可好歹有几分灵力，对付一般人足够了。小六医术一般，那些大医馆不屑抢回春堂的生意，所以回春堂的生意不好不坏，勉强地维持着五个人的生计。</p>

两年多过去，十七看上去依旧瘦弱，但他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大，挑水、劈柴、种药、磨药都能干，尤其是记忆力十分好。麻子和串子跟着小六已经十来年，很多药草依旧记不住，十七却不一样，不管什么药草，只要小六给他讲解一遍，他就能牢牢记住。渐渐地，小六不管去哪里，都带着他，力气大、记性好、沉默寡言，吩咐什么做什么，简直是杀人放火做坏事的首选伙伴。</p>

晚上，吃过饭，五个人聚在一起，在麻子和串子的强烈要求下，小六仔细数了一遍他们所有的钱，叹气，“清水镇里男人多女人少，找个女人偶尔睡几次，花点钱就能在娼妓馆买到，但娶个媳妇天天睡却很难。短期来看，去找娼妓睡觉比较划算，可从长期来看，却是娶个媳妇回来睡更省钱。”</p>

麻子和串子都呆滞地看着小六，老木一张老脸皱得和朵菊花一样，十七低垂着眼，唇角微微上翘。</p>

小六问麻子和串子：“你们是愿意现在起偶尔去睡呢，还是再忍几年，等存够钱天天睡？”</p>

麻子严肃地说：“六哥，媳妇不是用来天天睡觉的。”</p>

“你花了大钱娶了媳妇回来，却不愿意和她睡？”小六简直要拍案而起。</p>

“当然不是，我是说不仅仅是为了睡觉，还是为了一起吃饭，能说话，有个伴。”</p>

小六不屑，“我和你一起吃饭，和你说话，一直陪伴你，你为什么还想要媳妇？”</p>

“因为媳妇能陪我睡觉，你不能。”</p>

“那娶媳妇不就是为了睡觉？”</p>

麻子无力地趴下，“好吧，就算是为了睡觉吧。”他抓住串子的手，规劝道：“你别听六哥的胡言乱语，耐心存钱，自个儿的媳妇比娼妓好很多，不光是为了睡觉。”</p>

老木边笑边拍麻子的肩，“别发愁，我和六哥儿会给你们存够钱的。”</p>

麻子和串子回屋睡觉，十七也被打发回了屋子。</p>

老木和小六商量，“串子还能等等，麻子的婚事却不能拖了。你也知道麻子和屠户高的姑娘看对了眼，我们如果再不下聘，麻子瞅好的媳妇就要飞了，我琢磨着进一趟山，挖些好药草，如果侥幸能挖一两株灵草……”</p>

小六摆了下手，“山里是神农兵的地盘，你个轩辕的逃兵进山不是找死吗？况且你对那些花草也不了解，我去吧。”</p>

老木琢磨着说：“洪江军纪严明，从不滥杀无辜；普通平民碰上了神农兵也不怕，可是那个军师相柳，却不好相与。传闻他是只九头妖，天生九条命，绰号九命，手段十分狠辣。”</p>

小六笑，“我又不是去刺探军情，只是去挖些灵草，他再狠辣，也要遵守军纪。何况，我根本不可能碰到军师相柳这种大人物。”</p>

老木想着的确是这个理，他打了半辈子的仗，别说九命相柳，比九命再低好几级的军官也没见过。他放下心来，叮嘱小六一切小心，能去的地方就去，不许进入的地方千万不要进。如果挖不到灵草，回来后再想办法。</p>

小六怕麻子和串子阻拦，没告诉他们，准备好后，天还没亮就出发了。</p>

哼着小曲，啃着鸡爪子，小六走着走着，突然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十七无声无息地跟在他身后。小六挥挥手，“你怎么跟着出来了？我要去山里挖草药，你赶紧回去吧。”说完接着往前走，不想十七并未离开，而是依旧跟着他。</p>

小六叉着腰，提高了声音：“喂，我让你回去，你没听到啊？”</p>

十七安静地站住，低垂着眼，用沉默表达了坚持。</p>

也许因为一开始的缘起就是怜惜，小六很容易对他心软，问道：“你是神农的逃兵吗？”</p>

十七摇了下头。</p>

“你是轩辕的士兵吗？”</p>

十七摇了下头。</p>

“你是高辛的细作吗？”</p>

十七摇了下头。</p>

小六笑道：“那你可以进山，跟着吧。”</p>

十七把小六背上的筐子拿过去背上，手里提着小六装零食的小竹篓子。</p>

小六啃完一个鸡爪子，十七沉默地把小竹篓子递过来，小六又拿了个鸭脖子，啃完鸭脖子，刚准备把手往衣服上蹭，一块干净的帕子已经递到了眼前，小六嘿嘿一笑，擦干净手。十七把一个葫芦递给他，小六喝了口梅子酒，打了个饱嗝，觉得这小日子真他娘的过得惬意啊！</p>

两人快步走了一天，傍晚时已经进了山。</p>

小六找了个接近水源的避风地休息，用药粉撒了个圈，对十七说：“山里怪兽多，晚上不要出这个圈。我去打水，你去捡点干柴，赶在天黑前回来。”</p>

小六打完水，采了一些野蘑菇野葱，回去时，看十七还没回来，正想去找他，十七背着一堆柴，手里拎着一只山雉回来了。小六乐得眉开眼笑：“你生火，我给你做好吃的。”</p>

小六把山雉收拾干净，把野蘑菇和野葱填到山雉肚子里，抹好盐，洒了点梅子酒，用大叶子把整只山雉包好，封在黄泥里，埋到篝火下。</p>

小六又动作麻利地架了个简易的石头灶，用带来的陶皿熬野蘑菇山雉内脏汤。</p>

十七沉默地看着他忙碌，小六边用木勺搅拌着汤，边笑着说：“我在山里混了好几年，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吃过，在山里跟着我，保你吃得好！”</p>

算着时间到了，小六把烧得坚硬的泥块拔拉出来，用力一摔，泥土裂开，扑鼻的香气。小六把山雉分成三份，一份包了起来，放到背筐里，略大的一份给十七，“必须吃完，你太瘦了。”</p>

小六啃着自己的那份，边吃边看十七，十七依旧是那样，一举一动都优雅清贵，好似坐在最好的食案前，品尝着最精美的宴席。</p>

小六怅然地叹了口气，“十七，你迟早会离开。”</p>

十七抬眸看他，“不、会。”</p>

小六笑笑，喝完蘑菇汤，冲到溪水边去洗手漱口。</p>

清晨，小六醒来时，十七已经生了火，烧好热水。小六把昨夜剩下的山雉剁成块，放进热水里煮成汤，从背筐里拿了块大饼，和十七一人一半，就着热汤吃完，灭了篝火，继续爬山。</p>

小六带着十七，一路走一路寻找草药，一般的草药都不采，只那些不常见的，他才会小心摘下，放进背筐。连着走了三天，他们已经进入深山。</p>

小六蹲在地上，盯着一小坨动物粪便，眉头微微蹙着，好似有什么难以决定的事情。十七背着他们所有的家当，沉默地看着他。</p>

小六想了一会儿，站起说：“你在这里等我，我要独自去找个东西。”</p>

十七没有点头。</p>

小六走，他也走。</p>

小六瞪他，“你说过会听我的话，你如果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p>

十七默默地凝视着他，从树梢漏下的一缕阳光，清晰地照出他鬓角的伤痕，他眼里有淡淡的忧伤。</p>

小六心软了，走近了两步，想拉十七的胳膊，又惦记起他还有些排斥身体的触碰，只拽住了衣袖，“十七最乖了，又听话又能干，我不会不要你。不让你去，不是因为有危险，而是那鬼东西太机灵了，一点气味就会惊走它，远遁千里。只能用它的粪便抹在身体上，才能接近它。粪便不够，只能我一个去。你在这里等我，我若捉不住立即回来。”</p>

小六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十七，十七终于点了下头。</p>

小六抓起地上的粪便，特意走远几步，小心地涂抹在裸露的肌肤上，边涂边对十七说：“是不是有点恶心？在你出生长大的环境中从来没见过吧！其实没有那么脏了，不少好药材都是动物的粪便，望月砂是野兔的粪便，白丁香是麻雀的粪便，五灵脂是飞鼠的粪便……”小六一抬头，十七就站在他身旁，小六愣了愣，忘了下面想说什么。</p>

十七把小六的袖子理好，低声说：“小心！”</p>

小六大剌剌地笑道：“我一个人在山里待了很多年，饿了时，连千年蛇妖下的蛋都被我偷来吃。凶禽猛兽对我而言，实在不算什么危险，说老实话，再凶猛的怪兽也没有人可怕……”小六束了束腰带，潇洒地挥挥手，“我走了。”</p>

“我、等你。”树下的十七站得笔直。</p>

这世上谁都不可能等谁一辈子，小六不在乎地笑笑，一蹿一跳，人就消失在了树丛中。</p>

小六想捉的东西叫朏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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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img alt="" class="zhangyue-footnote" src="https://book.img.zhangyue01.com/group61/M00/39/ED/CmQUOVwkP5aEd76dAAAAAF19EmE617276272.png?v=TfuYBv9g&amp;t=CmQUOVwkP5Y." zy-footnote="《山海经·中山经》：“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朏朏，养之可以已忧。”"/></p>

，形状像狸猫，有一条白色的长毛尾巴，把它养在身边，能让人忘记忧伤，很受人族的贵族欢迎，是能卖大价钱的异兽。小东西没什么攻击力，可十分机敏灵活，又生性狡黠胆小，只要察觉一点危险，就会奔逃远离，很难捕捉。不过，小六自然有对付它的方法。朏朏喜听少女的歌声，若有忧伤的少女歌唱，朏朏就会被歌声吸引，甚至忍不住接近她，想让少女忘记忧伤。</p>

小六选了个合适的地方，布置好陷阱。</p>

他跳进泉水里，洗去身上的粪便，爬到石头上，抱膝坐下。石块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小六一边晒着太阳梳理头发，一边轻声歌唱：</p>

君若水上风</p>

妾似风中莲</p>

相见相思</p>

相见相思</p>

君若天上云</p>

妾似云中月</p>

相恋相惜</p>

相恋相惜</p>

君若山中树</p>

妾似树上藤</p>

相伴相依</p>

相伴相依</p>

君若天上鸟</p>

妾似水中鱼</p>

相忘相忆</p>

相忘相忆</p>

…………</p>

歌声悦耳，忧伤萦绕，朏朏被歌声吸引而来，刚开始还很胆小，谨慎地藏在暗处，待感受不到危险时，它无法抗拒令人忘忧的天性，忍不住露出身子，吱吱鸣叫。</p>

小六一边绾发髻，一边凝视着它。它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憨态可掬，煞是可爱，一边鸣叫，一边甩动着白色大尾巴，时不时还翻个跟斗，踢踢小腿，用小爪子拍拍自己的胸膛，做出各种逗趣的样子，逗他欢笑。</p>

小六叹了口气，挥手解除了陷阱，“小傻子，你走吧，我不捉你去换钱了。”</p>

朏朏疑惑地看着小六，突然，尖锐的风呼啸而下，一只白羽金冠雕抓向朏朏，朏朏无处可躲，竟然用力一跳，跃进小六怀里。</p>

白羽金冠雕倨傲地站着，盯着小六，那样子活脱脱是在告诉他：大爷要吃它！不想死，就滚一边去！</p>

小六能感觉到这白羽金冠雕虽然还没修炼成人形，但肯定已经能懂人语。他叹了口气，作揖行礼，“雕大爷，不是小的想冒犯您，您应该知道朏朏很不好抓，如果不是我先把它诱了出来，雕大爷只怕想吃也吃不了。”</p>

白羽金冠雕扇了一下翅膀，一块大石头被它拍得粉碎，杀气扑面而来。</p>

小六不敢后退，奔逃往往会引发野兽的致命攻击，这只雕虽然会思考，但野性肯定未改。</p>

朏朏的爪子紧紧地抓着小六的衣衫，用力缩着身子，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小六一手抱着它，一手轻轻地往外弹药粉，双眸看着白羽金冠雕，很是真诚谦卑又无害，“雕大爷相貌英武、身姿不凡、翅力惊人，一看就是雕中王者、天空霸主，小的实在佩服……但对不起，今日我不能让你吃它。”</p>

白羽金冠雕想灭了面前的臭小子，可它只觉得头晕爪软，感觉很像那次偷喝了烈酒，可它明明没喝酒……左摇右晃，雕儿软倒在地上。</p>

小六正想逃，有声音从树上传来，“毛球，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人心狡诈，这次长记性了吧？”</p>

一个白衣白发的男子优雅地坐在横探出的树枝上，幸灾乐祸地看着白羽金冠雕。</p>

小六心里叹气，真正的麻烦来了！他把朏朏用力扔向树丛，以朏朏的灵敏，它应该能逃掉。可没想到朏朏打了个滚，头朝男子，四足贴地趴着，身子不停地抖，却连逃的勇气都没有。</p>

你不逃，老子要逃了！小六朝白衣男子扔出一包药粉，撒腿就跑，白衣男子挡在了他前面。小六又是一包药，白衣男子蹙眉，掸掸衣服，阴恻恻地说：“你再乱扔这些破玩意儿，脏了我的衣服，我就剁掉你的手。”</p>

小六立即停手，对方修为高深，毒药、迷药都没用，他也明显打不过人家，已经无计可施了，只有——下跪求饶。</p>

小六扑通一声跪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大爷，小的是清水镇上的小医师，进山来就是想弄点灵草，卖点钱，两个兄弟等着娶媳妇……”</p>

男子抚摸着白羽金冠雕，“解药。”</p>

小六忙跪着爬过去，双手奉上解药。</p>

男子把解药喂给雕，这才低头看小六，“我这坐骑吃的毒蛇没有几十万条，也有十几万条，连轩辕宫廷医师做的药都奈何不了它，真是没想到清水镇的小医师都这么厉害了。”</p>

小六身上直冒寒气，对天赌咒：“瞎猫逮着死耗子。小的真没骗人，真是小医师，专治妇人不孕不育，清水镇西河边的回春堂，大人可有妻妾不孕……”</p>

一小队士兵跑过来，向男子恭敬地行礼，“大人。”</p>

男子一脚把小六踹到他们面前，“捆了！”</p>

“是！”两个士兵立即用手指粗细的妖牛筋把小六捆了个扎扎实实。</p>

小六反倒松了口气，这是神农义军，洪江将军虽然被轩辕王称作乱贼，可他军纪严明，上百年来，从不扰民。小六知道自己所说一切全是事实，他们查明了自然会放人，反倒这人很危险……小六偷瞄白衣男子，男子关切地看着雕。</p>

解药是真的，白羽金冠雕很快就能恢复行动，可那只傻朏朏依旧瑟瑟发抖地趴在地上，小六赔着笑，“求大人放了那朏朏吧。”</p>

男子好似没有听到，只是轻抚着雕儿的背。金雕抖抖羽毛，站了起来，飞扑到朏朏身上，利爪撕裂了朏朏。“吱——”惨叫声刚起，就急促地消失。</p>

小六垂下眼眸，带着血迹的白毛随着风，落在了他的鞋上。</p>

男子等雕儿吃完，带着人回扎营地。</p>

小六紧闭着双眸，坚决不看，只能根据听到的人语声，估摸着是个不大的营地，应该是临时扎营地。小六被扔到地上，男子的声音冰凉凉地滑进耳朵里，“好细作的耳朵常比眼睛更厉害。”</p>

小六睁开眼睛，从他的角度看出去，只能看到男子的腰部，“我在清水镇上已经待了二十多年，查过便知道真假。”</p>

男子不理他，换了外袍，坐在案前处理公文，此时，小六才能看清他的模样。白发如云，未束发髻，一条碧玉抹额将一头白发一丝不乱地拢在脑后，自然披垂，五官俊美到妖异，整个人也干净整洁到妖异。此时，他手捧公文，眉梢眼角含着轻蔑，带出阴戾气。</p>

察觉到小六打量他的目光，他含笑看向小六，小六打了个寒噤，立即闭眼。这样的目光他小时曾在一个大荒闻名的恶魔眼中见过，那是要踩着无数尸体人头才能磨炼出的。小六猜到了他的身份，那个传说中俊美无俦的杀人魔头九头妖——有九条命的相柳。</p>

小六手脚被捆，一动不能动，时间长了全身酸痛，熬到晚上，有士兵端了食物进来，相柳慢条斯理地用饭。</p>

小六又渴又饿，看相柳的模样，显然不会给他吃饭，小六只能尽量转移注意力。他琢磨着，十七现在肯定去找他了，但不可能找到这里，估计会返回镇子。</p>

相柳吃完喝完，洗漱后慵懒地躺在榻上，散漫地翻阅着一册帛书。</p>

有士兵在外奏报，近身侍卫进来把一枚玉简奉给相柳，又快速地退了出去。</p>

相柳看后，盯着小六，默默沉思。</p>

小六猜到刚才的玉简肯定是关于自己的消息，努力让自己笑得诚实憨厚一些，“大人，小人所说全部属实，家中还有亲人盼着小人归去。”</p>

相柳冷冷地说：“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你究竟是谁？”</p>

小六简直要翻白眼，“我是玟小六，回春堂的医师。”</p>

相柳盯着他，手指轻扣着榻沿，小六忍不住颤抖，那是生物感受到死亡的本能惧怕。小六很清楚，相柳没耐心探寻他的可疑，相柳只想用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式解决问题，那只朏朏就是他的下场。</p>

杀气扑来的刹那，小六打了个滚，一边躲避，一边急速地说：“大人，我真的是玟小六。也许我的确不仅仅是玟小六，但我从没对洪江将军的义军怀有恶意，我不属于轩辕，不属于高辛，也不属于神农，我只是个……”</p>

小六沉默了，他也想问自己，我究竟是谁？他努力地抬起头，让自己的所有表情都在相柳的视线中，“我只是个被遗弃的人，我无力自保、无人相依、无处可去，所以我选择了在清水镇做玟小六。如果大人允许，我希望自己一辈子都能是玟小六。”</p>

相柳漠然地看着他，小六不敢动，额头的冷汗一颗颗滚下，眼中有了水汽，几十年没有撕开的壳被强逼着撕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