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追往事,空惨愁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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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p>
小月顶上的日子,十分空闲散漫。</p>
玱玹说神农山和五神山一样,其实不对,五神山没有记忆,可神农山、泽州、轵邑都有太多曾经的记忆。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想起过去的事情。</p>
小夭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想面对过往,还是真的懒惰,反正她哪里都不愿去,玱玹提议她像在五神山时一样,在轵邑开个医馆,小夭也不愿意。</p>
每日,小夭都是日过中天才起。起来后,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一下医书,只有炼制毒药的时候她才稍微精神点。</p>
轩辕王看她实在萎靡,好心地建议:“防风家那个小子,叫防风邶,对吧?我看你们玩得不错,怎么这几年没在一起玩了?你可以找他陪你四处逛逛。”</p>
轩辕王不说还好,一说小夭更加萎靡,连毒药都不愿做了,整日坐在廊下发呆。</p>
一日,轩辕王把小夭叫了过去,领着小夭走进一间竹屋。</p>
屋内陈设简单,就榻头的一个玉石匣子引人注目。</p>
轩辕王对小夭说:“这间屋子是神农王生前所居。”</p>
虽然已经知道轩辕王说的是哪位神农王,小夭依旧忍不住问:“那位被尊奉为医祖的神农王?”</p>
“对,就是写了《百草经注》的神农王。”</p>
虽然从没见过面,可因为《百草经注》,小夭对这位神农王还是有几分好奇,默默打量着屋子。</p>
轩辕王走到榻旁,指着那个玉石匣子说:“这是神农王生前研究医术的札记,你可以看一看。”</p>
小夭不太有兴趣的样子,随口“嗯”了一声。</p>
轩辕王说:“不管是他生前,还是他死后,世人对神农王的敬重远胜于我。统一中原后,我为了安抚天下氏族,不得不祭祀他,可说心里话,我不服。但来到小月顶,无意中发现他生前的札记,仔细看完后,我终于承认我不如他,至少过去的我不如他。小夭,我平生只信自己,神农王是唯一令我敬重、敬佩的男人。”</p>
小夭诧异地看着轩辕王,很难相信雄才伟略、自负骄傲的轩辕王能说出这样的话。</p>
轩辕王说:“《百草经注》在你脑中几百年了,不管你背得多么滚瓜烂熟,不管你能治愈多少疑难杂症,你都没有真正懂得它。你别不服气地看着我,等你看完这些,会明白我的意思。”</p>
小夭不禁打开匣子,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枚玉简开始阅读。</p>
这一看就看了进去,连轩辕王什么时候走的,小夭都完全不知道。</p>
从下午到晚上,从晚上到天亮,小夭未吃未睡,一直在看。</p>
札记的开头,神农王写道,因为尝百草、辨药性,发现自己中毒,他开始给自己解毒。</p>
神农王条理分明地记下了他服用过的每一种药物。</p>
因为要分析药物使用前的症状和使用后的症状,神农王详细记录了每一次身体反应:手足无力,呕吐,五脏绞痛,耳鸣,眩晕,抽搐,心跳加速,半身麻痹,口吐白沫……</p>
札记精练,没有任何感情的流露,小夭看到的是一个个冰冷的字眼,可那背后的所有痛苦却是肉身在一点点承受。</p>
刚开始,小夭不明白,写下《百草经注》的人难道连减缓痛苦的方法都不懂吗?</p>
可看着详细的症状记录,她明白了,不是不知道,而是神农王不愿用,他想要留给世人的就是每一种药物最原始的反应,让后来者知道它们会造成的痛苦。</p>
到后来,神农王应该已经知道他的毒无法可解,可他依旧在用自己的身体尝试着各种药物,不是为了解毒,只是为了能多留下一些药物。</p>
能减缓心脏绞痛,却会导致四肢痉挛;</p>
可以减轻呕吐症状,却会导致亢奋难眠;</p>
可以治疗五脏疼痛,却有可能导致失明脱发……</p>
在这些冰冷的字迹后,究竟藏着一颗多么博大、仁爱、坚毅的心?</p>
一代帝王,甘愿承受各种痛苦,只为了留下一种可能减缓他人痛苦的药草。神族的寿命长,但漫长的生命如果只是去一次次尝试痛苦,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p>
这些札记只是神农王中毒后的一部分,大概因为没有时间进行反复试验和确认,《百草经注》没有收录札记中的药物。《百草经注》中的每一种药草、每一个药方、每一种诊治方法都详尽确实,那究竟需要多少次反复的尝试,多少的痛苦,多少的坚持,才能成就一本《百草经注》?</p>
小夭看完札记,呆呆坐了很久,才走出屋子。</p>
轩辕王静静地看着她,小夭说:“我错了,我从没有真正看懂过《百草经注》。”以前总听到人说《百草经注》是神农王一生心血,她听在耳里,却没有真正理解,现在终于明白了,她轻慢的不是一本医书,而是一个帝王的一生心血。</p>
轩辕王点了点头:“错了,该如何弥补?”</p>
小夭回答不出来。</p>
轩辕王说:“神农王来不及把最后的札记整理出来,他肯定不在乎我是否祭祀他。如果我能把这部分札记整理出来,惠及百姓,才是对他最好的祭祀,但我不懂医术。”</p>
轩辕王拿起锄头去了田里。</p>
小夭盘膝坐在廊下,静静思索。</p>
傍晚,玱玹来看轩辕王和小夭时,小夭对玱玹说:“我想学习医术。”</p>
玱玹诧异地说:“你医术不是很好吗?”</p>
小夭说:“我只是投机取巧。”小夭学习医术走了一条诡径和捷径,为了杀人才精研各种药草,靠着《百草经注》,她治疗某些疑难杂症,比很多医术高超的大医师都厉害,可基本功她十分欠缺,一些能简单解决的病症,她会束手无策,甚至复杂化,给病者带来痛苦,所以她并不是一名真正的医师。</p>
小夭在瀛洲岛行医时,就发现了自己的这个问题,但她一直没往心里去,反正她又没打算去普济世人,她看不好的病,自然有人看得好。今日她开始直面自己的问题,最后决定不破不立,忘记脑中一切的知识,从头开始学习医术。</p>
玱玹问:“你打算如何学习医术?我命鄞来教你?”</p>
小夭摇摇头:“现在的我还不配让鄞来教导。”</p>
玱玹道:“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p>
轵邑城中有官府办的专门教习医术的医堂,玱玹还下令凡宫廷医师必须轮流去医堂授课。</p>
小夭戴起帷帽,让自己变作一个完全不懂医药的人,去医堂从最基础的一步步学起。</p>
小夭不再睡懒觉,每日早起,去医堂学习,轩辕王也每日早起,吐纳养身,照顾药田,翻看医书。</p>
小月顶上的一老一少过着平静的日子。</p>
每日,风雨无阻,玱玹都会来小月顶陪轩辕王和小夭用晚饭。</p>
也许因为经过好几年的试探,玱玹明白轩辕王已经真正放手,并没有想做国君的打算,也许因为经过好几年的经营,玱玹已经真正掌控了整个轩辕,不需再畏惧轩辕王,他不再像以往那样,把朝堂内的事一件件都说给轩辕王听,只有真正重要的决策,玱玹才会和轩辕王说一下。</p>
大多数时候,玱玹不提政事、不提紫金宫,和轩辕王谈谈土地雨水,询问小夭今日学到什么,学堂里可认识了新的朋友,可有什么好玩的事。</p>
玱玹有时候用完饭就离开,有时候会留得晚一些,陪小夭乘凉荡秋千,帮小夭做些琐碎的事,或者和小夭去凤凰林内散步。</p>
小夭觉得,她和玱玹之间一切都好似没变化,玱玹依旧是她最亲的人,可一切又不同,自从她回到神农山,玱玹从未让她去过紫金顶,也从未让她去过上垣宫,她其实被玱玹隔绝在他的生活之外。对此,小夭倒没什么意见,反正现在的他已不需要她。</p>
寒来暑往,时光流逝,小夭已经在医堂学习了两年医术。</p>
下午,小夭从医堂走出来时,看到丰隆等在路边。</p>
小夭笑走过去:“今日又有空了?”</p>
丰隆笑道:“我送你回去。”</p>
这两年来,丰隆在轵邑时,就会抽空来小月顶看小夭,陪轩辕王聊聊天,等玱玹到了,四人一起吃顿晚饭。</p>
小夭到小月顶后,馨悦只来过一次。因为轩辕王,小月顶无形中成了众人回避的地方,尤其馨悦。大概因为她从出生就在轩辕城做质子,轩辕王在她心中代表着死亡的威胁,她对轩辕王的畏惧伴随着她所有的成长记忆。即使如今她已成为轩辕国的王后,明知道轩辕王已经不会威胁到她的生命,可那种成长中的畏惧早已深入骨髓,馨悦每次见到轩辕王,都会很不自在,所以,馨悦一直很回避见轩辕王,如果她能做主,她真恨不得立即把轩辕王赶回轩辕山。</p>
那唯一一次的拜访,馨悦非常拘谨,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p>
丰隆和馨悦截然不同,丰隆一出生,就被赤水族长带到了赤水,在爷爷的呵护中,无忧无虑地长大。虽然长大后,他明白了轩辕王令他们一家四口分居三地,但明白时,一切已经结束。他也许愤怒过,可他对轩辕王没有积怨,更没有畏惧,甚至,他对轩辕王有一种隐隐的崇拜,这不涉及感情,只是男人天性中对强大的渴望,就如一头猛兽对另一头猛兽力量的自然敬服。</p>
其他臣子因为避嫌,都和轩辕王保持距离,一国无二君,他们生怕和轩辕王走近了,引起玱玹的猜忌。丰隆这人精明的时候比谁都精明,可有时候,他又有几分没心没肺的豪爽。丰隆从不回避轩辕王,反而借着小夭,时常和轩辕王接近。他喜欢和轩辕王聊天,从一族的治理到书上看来的一场战争,都和轩辕王讨论,轩辕王的话语中有智慧,丰隆愿意从一个睿智的老者身上汲取智慧。这样的机会,许多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有一次,而他因为小夭,可以有无数次。</p>
小夭和丰隆回到小月顶,丰隆立即跑去找轩辕王。</p>
他兴冲冲地用水灵凝聚了一幅地图,排出军队,兴奋地和轩辕王说着他的进攻方案。轩辕王微笑着聆听,待他讲完,随手调换了几队士兵,丰隆傻眼了,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兴奋地握拳头。</p>
小夭摇头叹气,她十分怀疑,丰隆每次来看她,不是想念她这个未婚妻,而是想念轩辕王了。</p>
小夭不理那一老一少,去傀儡前,练习扎针。</p>
玱玹来时,丰隆还在和轩辕王讨论用兵,玱玹笑瞧了一会儿,走到小夭身旁,看小夭扎针。</p>
大概因为练习了多年的箭术,小夭把射箭的技巧融入了针法中,她用针的方法和医师常用的针法很不同。</p>
虽然只是个傀儡,小夭却当了真人,丝毫不敢轻忽,一套针法练习完,满头大汗。</p>
玱玹拿了帕子给她擦汗,有些心疼地说:“宫里多的是医师,你何必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下功夫呢!”</p>
小夭笑了笑道:“白日专心做些事情,晚上倒能睡得好些。”</p>
“你的失眠比以前好了?”</p>
“自从开始专心学习医术,比以前好了很多。”虽然还是难以入睡,可从梦中惊醒的次数却少了很多。因为睡得好了,心痛的毛病也大大减轻。</p>
玱玹的眼神很是复杂,小夭这病是因璟而起,虽然她现在绝口不提璟,可显然,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没有忘记璟。</p>
丰隆看玱玹和小夭站在个傀儡前叽叽咕咕,嚷道:“陛下,你勤勉点行不行?没看我在这里和外爷商讨行兵布阵吗?虽然有我在,肯定轮不到你上战场,可你也该来学学。”</p>
玱玹走过去,指挥着士兵,不一会儿就把丰隆困死了,丰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p>
玱玹不屑地说:“很小时,我已经跟在爷爷身边学习这些了,爷爷把他打过的仗,不管几十人,还是几万人的战役,都和我重演过。当年正是神农和轩辕打得最激烈时,我站在爷爷身旁,聆听了轩辕和神农的每一场战役。好多次,爷爷带着我去看战场,他说只有双脚站在尸体中,双手感受到鲜血的余热,才会真正珍惜自己的士兵。”</p>
丰隆的表情十分精彩,羡慕、嫉妒、恼怒,到最后又很同情玱玹,他举着树枝和小伙伴们扮演打仗时,玱玹已经在踩着鲜血前进。</p>
真实的战争,真实的死亡,即使成年男子承受起来都很困难,所以士兵多好酒、好赌,玱玹却小小年纪就站在了战场上。</p>
丰隆拱拱手,叹道:“帝王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p>
珊瑚来禀奏晚饭已预备好。</p>
四人坐下后,丰隆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他给轩辕王敬酒:“外爷,您随意喝一口就成。”他咕咚咕咚地喝完了。</p>
丰隆又给玱玹敬酒,玱玹陪着他喝了一碗。</p>
丰隆又倒了一碗酒,敬给小夭,小夭笑着喝完。</p>
丰隆期期艾艾,看看轩辕王,又看看玱玹,玱玹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p>
丰隆嘿嘿地笑:“那个……我是觉得……我和小夭的婚事该办了。我爷爷还希望能看到重孙子,外爷肯定也希望能看到重外孙。”</p>
小夭的心咯噔一下,好像走在悬崖边的人突然一脚踩空了,她的手不自禁地在颤,她忙紧紧地握着拳头,低下了头。</p>
丰隆眼巴巴地看着轩辕王,轩辕王笑道:“我没什么意见,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做主。”</p>
丰隆放心了,立即眼巴巴地看着玱玹。玱玹微笑着,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不紧不慢地喝着。丰隆可怜兮兮地说:“陛下,您看您都一堆女人了,您也可怜可怜兄弟。我承诺过小夭,这辈子就小夭一个女人。我绝不是有意见,我心甘情愿。只是家里催得紧,我想把婚事办了。”</p>
玱玹喝尽了杯中的余酒,微笑着说:“这是小夭的事,听凭她的意愿。”</p>
丰隆暗吁口气,一个、二个说得都好听,可这两位陛下比高辛的那位陛下难缠得多。丰隆挪坐到小夭身旁,小声问:“你觉得呢?”</p>
小夭咬着唇没说话,丰隆和她回来时,一点征兆都没有,可显然丰隆早已计划好。其实,丰隆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大大咧咧。</p>
丰隆柔声说:“你若喜欢住在神农山,咱们求陛下赏我们一座山峰,反正修葺好的那些宫殿总是要住人的,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咱们。你若喜欢轵邑,赤水氏在轵邑有个大宅子,回头让人按照你的喜好翻新一下。你若觉得这两个地方闹腾,喜欢清静,可以去赤水。赤水城你去过吗?那里很多河、很多湖泊,有点像高辛,你肯定会喜欢。赤水的老宅子十分美丽,整个宅子在湖中心,夏日时,接天映日的荷花。”</p>
丰隆看着小夭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你喜欢学习医术,可以继续学习,将来即使你想行医,我也绝对支持。”</p>
小夭觉得,如果真如丰隆所说,生活已经厚待了她。赤水城不大不小,美丽安宁,也许她可以在赤水城开个医馆,没有激荡心扉的喜悦,也不会有撕心裂肺的伤痛,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她想说同意,可话到了嘴边,总是吐不出,只能点了点头。</p>
丰隆问:“你同意了?”</p>
小夭再次点了下头:“嗯。”</p>
丰隆乐得咧着嘴笑,挪回了自己的位置,说道:“我晚上就写信给爷爷,让爷爷派人去和高辛王陛下商议婚期。”</p>
正事说完,四人开始用饭。小夭一直沉默,玱玹只是微笑,话十分少。轩辕王陪着丰隆聊了几句,别的时间都是丰隆自得其乐、自说自笑。</p>
吃完饭,丰隆不像往常一样还缠着轩辕王说话,而是立即告辞,兴冲冲地驾驭着坐骑飞走了。</p>
小夭走进屋子,给父王写信,请父王帮她择定吉日完婚。</p>
写完信,小夭召来赤鸟,把信简系在赤鸟腿上,刚放飞赤鸟,玱玹一手把赤鸟抓住,一手握住了她的手。</p>
小夭疑问地看着玱玹,玱玹问:“你真想清楚了?”</p>
小夭道:“已经订婚,迟早都要嫁,既然丰隆想近期完婚,那就近期完婚吧!”</p>
玱玹说:“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别人?”</p>
小夭笑起来:“说老实话,你手下虽然人才济济,丰隆也是数一数二的,难得的是他性子豪爽,对男女情事看得很淡,肯迁就我。当年我和他订婚时,你也说过不可能再有比他更好的人了。”</p>
玱玹沉默。</p>
小夭叫道:“哥哥?”</p>
玱玹说:“我不想你嫁人!”他的手冰凉,指尖微微地颤着。</p>
小夭拍了拍他的手:“我明白。”</p>
“你不明白!”玱玹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眼中满是哀伤和绝望。</p>
小夭说:“我真的明白。当年,你和馨悦完婚时,我心里很不痛快,觉得你好像被馨悦抢走了,从此后,我只是个外人。”</p>
玱玹猛地抬眸,目光迫切地盯着小夭:“我成婚时,你难过了?”</p>
小夭自嘲地笑,点了点头:“当时真的很难受,觉得就像本来只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给抢走了。后来才知道自己小心眼了,你和馨悦已经成婚三年多,你依旧是我哥哥,并没有被馨悦抢走。将来,即使我嫁给了丰隆,你依旧是我最亲近、最信赖的人。”</p>
可他要的并不仅是这些,他还想要……玱玹笑着,心内一片惨淡,小夭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求唯一,他如今还有什么资格?</p>
他不是没有机会,他比所有男人都更有机会,当他们还在辛苦接近小夭时,他已经在小夭心里,只要他肯伸手,任何人都不可能有机会,可他为了借助那些男人,一次又一次把小夭推给了别的男人。</p>
轩辕城步步危机时,他得到璟的帮助,来到了中原;神农山重重杀机时,他得到丰隆和璟的联手支持,让整个中原都站在了他身后。等到他不需要借助他们时,小夭却把心给了璟,把身许了丰隆。</p>
轩辕城时,明知道璟深夜仍在小夭屋中,他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凝视着大荒的地图,枯坐到天明;紫金顶时,明知道小夭去草凹岭私会璟,通宵未归,他依旧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憋着一口气处理案牍文书,通宵不睡;最危急时,明知道小夭答应嫁给丰隆是为了他,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彼时的他,自保都困难,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他的女人,连他的面都避而不见,可小夭为了他,答应了嫁给别的男人。</p>
玱玹把小夭的手越抓越紧,赤鸟不安地鸣叫,挣扎着想逃生……轩辕王突然出现,叫道:“玱玹!”</p>
玱玹和小夭都看向轩辕王,轩辕王异常温和地说:“玱玹,让赤鸟离开。”</p>
玱玹缓缓松开手,赤鸟振翅高飞,向着高辛的方向飞去。</p>
小夭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说道:“这事是比较突然,丰隆做事真是太冒失了。”</p>
玱玹转身就走,声音阴沉:“他冒失?他比谁都算得精明!”</p>
小夭看玱玹消失在云霄间,困惑地问轩辕王:“玱玹和丰隆有矛盾吗?”</p>
轩辕王淡笑:“君王和臣子之间永远相互借助、相互忌惮。”</p>
小夭欲言又止,轩辕王道:“没什么可担心的。丰隆是聪明人,他会为自己谋求最大利益,但不会越过为人臣子的底线。这世间,但凡能者肯定都有些脾性,玱玹既然用他,就要容他。为君者,必须有这个气量。”</p>
小夭叹道:“等成婚后,我还是去赤水吧!这里的确是太闹腾了。”</p>
轩辕王微笑着,轻叹口气。丰隆的确是最适合小夭的男人,他虽然给不了小夭深情,但能给小夭平静安稳的生活。</p>
轩辕王本来已经离开,却又转身回来,看到小夭歪靠在窗前,望着夜色尽处,怔怔发呆。</p>
轩辕王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夭如梦初醒:“外爷,你还没去睡?”</p>
轩辕王说:“我曾让玱玹设法招降九命相柳。”</p>
小夭不自禁地站直了身子,盯着轩辕王。</p>
轩辕王说:“这些年,用尽了计策和办法,相柳都拒绝了。”</p>
小夭看向黑夜的尽头,表情无喜也无忧。</p>
“玱玹把神农山最北边的两忘峰列为禁地,守峰人都是玱玹的心腹,你应该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虽然相柳救了你一命,但你不欠他一丝一毫。”</p>
小夭笑了笑:“我知道。”</p>
轩辕王说:“你早些歇息。”</p>
玱玹去了轩辕旧都轩辕城,处理一些西边的事情,一连十几天都没有来小月顶。</p>
从不来小月顶的馨悦却来了小月顶。</p>
上一次,馨悦和小夭见面,还是小夭刚到小月顶不久。那一次,馨悦离开时,没有礼数周到地邀请小夭去紫金顶看她。</p>
馨悦已是王后,她十分享受王后之位带给她的万丈荣光,她喜欢每个人在她面前低头,连曾经当众给她软钉子碰的意映都再次向她低下了头。可是,小夭是个例外。</p>
小夭对她客气礼貌,却没有在她面前低头。馨悦不知道该拿小夭怎么办,以利益诱之,小夭简直无欲无求;以权势压之,她的权势是玱玹给的。紫金宫里有太多女人盼着玱玹厌弃她,馨悦很清楚她不能挑战玱玹的这个底线,哥哥已经一再警告过她,千万不要仗着身后有神农族就轻慢玱玹。所以,馨悦只能暂时选择回避,不让小夭出现在紫金顶。</p>
每次馨悦想起小夭,感觉会很复杂。从小到大,她没有碰到过像小夭一般的女子,小夭不轻慢低贱者,也不迎合尊贵者,她无所求也无所图。</p>
馨悦喜欢小夭,因为小夭和她们不一样,身上有一份坦荡磊落。馨悦也讨厌小夭,因为小夭和她们不一样,她们所看重的东西到了小夭那里就轻如微尘。</p>
馨悦心里还有一重隐秘的畏惧。她和玱玹大婚时,玱玹一直面带微笑,可女人的直觉让她觉得玱玹其实心情很糟糕,她甚至觉得玱玹的黑衣其实是他在向全天下表达他的不悦。</p>
新婚第一夜,玱玹没有要她,她忍着羞涩,装作无意翻身,暗示性地靠近玱玹,玱玹却无意地翻身,又远离了她,用背对着她。馨悦不明白为什么,惶恐了一夜,一遍遍告诉自己,玱玹太累了。天亮后,她强打起精神,装出满面喜色,去接受众人恭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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