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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尉狱。”
洛阳牢狱分好几个,京兆尹有廷尉狱,大理寺有大理狱,现在?还多了一个镇妖司的诏狱。
京兆尹一见李朝歌,不?敢阻拦,小心翼翼领着李朝歌去监狱。李朝歌走在?潮湿阴冷的地牢中,听到不?远处传来逼供的呼喝声。京兆尹想要上前提醒,被李朝歌拦住。
李朝歌身上披着黑色的披风,白色绒毛簇拥在?她脖子上,衬的那?截下巴细腻如玉。李朝歌放下手,不?紧不?慢说:“来侍御史?正在?忙,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来俊臣带着人在?牢里逼问裴思廉和?裴纪安。裴思廉极为高傲,虽然身在?囹圄,但依然坚守风骨,无论来俊臣多么嚣张,他?始终不?回一句话。来俊臣气得不?轻,他?发了狠,说:“我看你能嘴硬多久。来人,将他?绑到刑架上。”
狱卒们?都有些犹豫,被来俊臣抽了一鞭子,硬着头?皮将裴思廉绑起来。裴纪安被关?在?隔壁的牢房里,他?一直平静自?持,看到父亲被绑到刑架上,他?拳头?骤然攥紧。他?想要阻止,但又怕开口后被来俊臣听出把?柄,反而害了父亲。裴纪安硬忍着,像父亲说的那?样,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理会,不?低头?。
来俊臣将裴思廉和?裴纪安父子的牢房安排在?一起,自?然是有目的的。如果分开审问,两人恐怕谁都不?招;但如果当着儿子的面鞭笞父亲,或者当着父亲的面刑讯儿子,来俊臣倒很期待,他?们?能撑多久。
来俊臣手里握着鞭子,慢慢在?裴思廉身边踱步,鞭柄晃来晃去,似乎下一秒就要抽出去。裴纪安努力让自?己不?看,但来俊臣每走一步,他?心里都要狠狠一颤。
裴思廉双手双脚被铁链捆在?木架上,即便这么狼狈,他?的眼睛依然湛然明亮,毫不?
畏惧。
来俊臣慢悠悠地说道:“裴公,您贵为国相,我私底下也很仰慕您的才学?。不?过,为人臣子最重要的就是忠,我即便再钦佩您,也得好好完成女皇的任务。我也不?愿意对您这样德高望重的丞相上刑,这样吧,裴相,只要您说出长孙宇私底下的作为,平时都和?谁来往,我就放您一马。您看怎么样?”
裴思廉冷笑了一声,他?终于?回头?看来俊臣了,来俊臣以为裴思廉识趣,他?凑近了正要听,却?被裴思廉狠狠唾了一口。
来俊臣被裴思廉啐了个正着,他?瞬间被激怒,周围的人见了,慌忙上来帮来俊臣擦脸。来俊臣用力推开周围的人,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高举鞭子,卯足了力气要往裴思廉身上抽。裴纪安心里重重一跌,立刻喊道:“住手!”
来俊臣虽然把?裴思廉绑起来,但是审问的并不?是裴思廉,而是裴纪安。裴纪安果然上当了,裴思廉脸色骤变,喝道:“裴纪安,回去。”
裴纪安明知道前方是来俊臣的陷阱,但他?不?得不?跳。裴纪安沉着脸说道:“我父亲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手段冲着我来。”
裴思廉高声呵斥:“裴纪安,闭嘴!”
还不?说,来俊臣心里嗤笑一声,这回真的蓄了力,狠狠往裴思廉身上抽去。裴纪安眼睛瞪大,手臂上绷出青筋,那?一瞬间他?冥冥感受到一股灵气,似乎只要他?想,区区铁链根本控制不?住他?。裴纪安正在?一股似玄非玄的状态中,鞭尾忽然卷了个旋,绕过裴思廉,狠狠抽到一旁的狗腿身上。
狗腿被这一鞭子抽倒在?地,捂着胳膊哎呦乱叫。来俊臣阴沉着脸回头?,看到走道尽头?,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站着一个黑衣女子。
来俊臣眯了眯眼,旋即笑问:“盛元公主?公主金枝玉叶,怎么来这等阴晦之地了?”
李朝歌举步,慢慢走到牢狱前,悠然说:“我想去哪儿,还轮不?着你管。裴思廉好歹是个宰相,侍御史?对他?动私刑,拿到刑部批准了吗?”
来俊臣怎么可能有刑部批准呢。来俊臣阴恻恻
地盯着李朝歌,他?知道李朝歌不?喜欢他?,小人物?最是敏感,一看李朝歌的眼神,来俊臣就知道她看不?上他?们?。
来俊臣冷笑一声,道:“我有女皇特许,为了查谋反案,必要时可以先斩后奏。反倒是盛元公主,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
“巧了。”李朝歌拿出镇妖司的令牌,在?走廊中晃了一下,对身后的人示意道,“重明鸟疑似在?裴家出现过,所有相关?人员都要带回镇妖司审问。开门,从现在?起,裴思廉和?裴纪安归镇妖司接管。”
来俊臣紧紧盯着李朝歌,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盛元公主不?是一向?主张重明鸟在?宫里么,怎么恰巧在?裴家看到了?”
“那?就是我的事情了。”李朝歌身形被披风笼罩着,端庄又贵重。她轻轻瞥了京兆尹一眼,问:“张大人,还不?开门?”
京兆尹看看李朝歌又看看来俊臣,最终不?敢招惹李朝歌,乖乖将钥匙拿出来。裴纪安的牢房门和?枷锁很快就开了,反倒是裴思廉的牢房,狱卒停在?外面,有些进退两难。
李朝歌伸手,拍了拍衣领上的细尘,不?经意道:“来侍御史?,莫非你想和?镇妖司抢人?”
来俊臣脸色铁青,咬着牙道:“你这样做,就不?怕触怒女皇吗?”
李朝歌对此只是轻轻一笑,她收回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带走。”
镇妖司的人抱拳应是,立刻上前解开裴思廉身上的锁链,动作比京兆尹的人利索多了。李朝歌见人已经带出来,她淡淡瞥了来俊臣一眼,拢着披风走开。
京兆尹被落在?后面,有些尴尬。他?对来俊臣笑了笑,勉强说了些客套话,之后他?不?敢留下来看来俊臣的脸色,赶紧溜走。
等出了廷尉狱后,李朝歌让人将裴纪安、裴思廉押上马车,裴纪安站在?车边,似乎想和?李朝歌说什么,但李朝歌一转身到前面骑马了。
裴纪安默默合上嘴,扶着父亲上车。
李朝歌一路上一句话都没和?那?两人说,到了镇妖司后,她大步走在?诏狱中,说:“严加看管,除了送饭
,不?许任何人和?他?们?说话。天?大地大都不?如镇妖司的案子大,外面不?管有谁探望,一律拒绝。只要他?们?想不?出重明鸟的下落,就不?许出诏狱一步。”
裴思廉私底下压根没见过重明鸟,他?怎么可能想出重明鸟的下落呢。裴思廉被送入牢房,他?平静地进去,对李朝歌点头?道:“多谢盛元公主。”
李朝歌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李朝歌送裴纪安进另一个牢房,裴纪安一路沉默,被关?入大牢也不?吵不?闹。但是等锁门时,他?突然说:“盛元公主,留步。”
周围人动作顿住,悄悄抬头?看李朝歌。李朝歌脸颊拢在?毛领中,过了一会,淡淡对众人抬了抬下巴。
众人行礼,安安静静退下。裴纪安等了一路,如今终于?等到说话的机会。他?郑重地对李朝歌拱手,道:“多谢。”
李朝歌远远地站着,说:“和?你没关?系,要不?是看在?顾明恪的面子上,我才不?会管你们?家的事。”
裴纪安苦笑,是啊,他?当然知道。他?起身站好,不?远处另一个牢房里,裴思廉不?断朝这个方向?张望。裴纪安怕被父亲听到,特意压低声音,说:“无论如何,这句谢谢是我欠你的。”
经历了这一天?的牢狱生涯,裴纪安才意识到,前世李朝歌为他?、为裴家做过什么。前世谋反清算比今生汹涌的多,裴家能全身而退,真该感谢李朝歌。
李朝歌听到后没有反应,转身就要走。她迈出两步,后面传来裴纪安沙哑低沉的声音:“幸好,这辈子不?是你了。”
李朝歌步履微微一顿,但仅是停顿了一瞬息,她就又大步往前走。女皇心里什么都知道,女皇知道来俊臣是小人,她也知道哪些家族是被来俊臣构陷的,哪些家族是确实有不?轨之心,但女皇依然放权给?来俊臣。她皇位得来不?正,再加上是个女人,必须要有十足的威慑力,才能坐稳这个江山。
女皇需要一把?刀来帮她杀掉有威胁的人,等清理的差不?多了,她再把?刀处理掉,她便是一位深明大义、辨别忠奸的明君。自?古
以来权力更迭都是血流成河,只要女皇怀柔底层百姓,让百姓吃得起饭,至于?死多少官员,杀多少前朝皇族,百姓在?乎吗?
没有人在?乎的。来俊臣如此嚣张地攀咬世家,但朝中紧要部位的人一个都没缺,朝堂依然稳定运行。受灾严重的,都是那?些世家扎堆但清闲冗余,精简甚至完全砍掉都没有影响的部门。把?霸占位置的老臣杀掉,正好换新提拔上来的寒门举子。世家也不?必把?自?己看太高,有些职位他?们?做的,一穷二白的寒门也做的。
李朝歌踏出诏狱,外面西风呼啸,碎雪纷飞。李朝歌骑上马,往公主府驰去。细碎的雪花打在?李朝歌脸上,凉丝丝的。
李朝歌觉得可笑,前世她是那?把?刀,裴家对她的嘴脸可完全不?是这样。现在?,她竟然成了世家心中的救世主。
人生际遇,真是讽刺。
李朝歌回到公主府,公主府里安安静静的,上房点着灯,远远看着如同灯塔。顾明恪在?屋里看书?,听到开门声,他?翻了一页,了然道:“你回来了。”
“嗯。”李朝歌解下披风,侍女上前接过,鱼贯替李朝歌换衣服。顾明恪倒了杯茶,放在?对面,问:“怎么样?”
“人带出来了。”李朝歌换上温暖轻便的襦裙,她坐到顾明恪对面,端起茶盏时,里面的温度刚好能喝。顾明恪见李朝歌垂着眼睛,许久不?说话,问:“怎么了,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没什么。”李朝歌放下茶盏,长长吁气,“你说,何为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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