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栗子煲鸡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易生啊，今天好像是你们结婚后我们一家人头一趟在一起吃饭哦？”唐思成替方树人夹了鳜鱼鳃上的嫩肉，笑着感慨,“应该是女婿上门到古北来吃才对。”</p>

方树人低头吃了鱼肉，伸筷子给唐思成夹了好几朵上汤西兰花：“你多吃点这个。”</p>

陈易生笑着点头：“肯定要来麻烦爸爸的，我要吃酱爆猪肝。”</p>

“来来来，尽管来，你要吃什么点好菜。”唐思成高兴地叮嘱,“我列了个孕妇菜单，慢点发给你，你检查一下。”</p>

说起这个，陈易生滔滔不绝起来，又忍不住展示自己手机里存着的各种营养信息，补铁的不能和补钙的一起吃，哪种药补铁最好，叶酸吃多久就可以停，听得唐思成连连点头称赞，方树人也忍不住问了好几句。</p>

吃到一半，唐方起身去蒸螃蟹。陈易生朝唐思成笑：“爸爸，出去兜一圈伐？”这是他们俩一贯的抽烟暗号。</p>

唐思成看了一眼方树人，方树人眉头一竖就要发火，唐方回过头来：“易生肯定有悄悄话要跟爸爸请教，爸爸去一下吧。”</p>

方树人吸了口气，没好气地摆摆手：“快点回来。”</p>

放了姜片的水渐渐冒出蒸汽，一只蒸锅里放入两只蟹皇，已经没多少空档，唐方在旁边挤进去四只，盖上锅盖，开了定时器，回到桌边，见姆妈低着头，手中筷子把餐盘里的鱼肉捣得粉烂，却没有要吃的意思。</p>

“姆妈，切点栗子。”唐方舀了一勺栗子煲鸡放到她筷子边。</p>

方树人抬起头，唐方一刹那觉得姆妈老了，好像撑了大半辈子的精神头突然泄了，眉目间的精明利落全糊上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甚至不再像她熟悉的姆妈。</p>

“姆妈，没事体额。”唐方忍不住伸出手，蹭了蹭她的手背,“爸爸会得好额。”</p>

方树人夹起一颗栗子，送入嘴里，嚼了两下，忽然含糊着说了一句：“吾对不起倷爷（我对不起你爸爸）。”</p>

唐方一愣，眼睛鼻子直发酸：“姆妈覅瞎想。”</p>

“吾开车开得慢，伊要上厕所，吾嫌便伊烦，叫伊憋牢，才会得憋出毛病。（我开车开得慢，他要上厕所，我嫌他烦叫他憋住，才会憋出病来。）”方树人嘴里的栗子怎么也咽不下去。</p>

“吾从来没好好交照顾故伊，噻是伊烧饭打衣裳弄卫生服侍吾，肯定吃力额，才会得生毛病。（我从来没好好照顾过他，都是他烧饭洗衣服打扫服侍我，肯定累得厉害，才会生这个病。）”方树人眼睛盯着浓赤酱油的鸡块，费力地把栗子咽了下去,“还有，吾动勿动发伊脾气，骂伊，伊心里勿适宜，癌细胞就穷长八长，对伐？（我动不动发他脾气，骂他，他心里难过，癌细胞就涨得飞快，对吧？）”</p>

唐方眼泪忍直往下掉，随手擦了一把，直摇头：“姆妈侬覅格能样子呀，爸爸已经生毛病了——”</p>

“侬覅告诉陈易生，晓得伐？格是阿拉屋里额事体。（这是我们家里的事。）”方树人抬起头来，眉头又凝聚起昔日的果断,“侬刚刚结婚，爸爸就出事体，陈易生勿是没良心额男宁，肯定会得提出来帮侬一道负担，侬阿公阿婆心里会得勿适宜，就算现在勿港，下趟有撒矛盾，就会得嫌便侬了。再港，伊独养儿子，啊要负担爷娘额。（你刚结婚，爸爸就出事，陈易生不是没良心的男人，肯定会提出来和你一起负担，你公婆心里就会不舒服，就算现在不说，以后有什么矛盾，不免嫌弃你，再说他是独生子，也要负担父母的。）”</p>

唐方刚要说话，陈易生和唐思成回来了，她回到蒸锅前调蟹醋，眼泪水吧嗒落在了醋碟里。</p>

唐思成最终没有吃大闸蟹，两只蟹皇都进了陈易生的肚子。最后还剩了三只没人碰，又回蒸锅里保温。喝了会茶聊了会天，看着唐思成精神不太好，方树人就说要走，唐思成一再邀请女儿女婿下周末回古北吃饭，陈易生一口答应了。</p>

夜里唐方心事重重地上了床，窝在陈易生怀里一动不动。</p>

“你爸爸都告诉我了。”陈易生搂紧了唐方,“别担心，我们一起想办法，有我在呢。”</p>

唐方一愣，猛地抬起头，险些撞在他下巴上。爸爸连她们都瞒着，怎么会直接告诉陈易生了呢。</p>

“我都看到了，那些化验单。”陈易生替她拢了拢鬓边的长发,“你爸又瘦了很多，精神也不好，你姆妈今天都没挑过我的刺，还有你一晚上都没说笑话，我又不傻，一问你爸，他就都告诉我了。”</p>

“易生。”唐方心里太难过，反而说不出什么来，模糊了视线，在他胸口蹭了蹭。</p>

陈易生拍着她的背：“怎么，你还想瞒着我？这能瞒得住吗？你开心不开心难道我看不出？”</p>

唐方轻轻摇了摇头，心里像被风撑开的帆，胀胀的。</p>

“咱们商量一下，你找西西，我也来问问我爸还有一些朋友，看看全国最顶尖的这方面的医生是谁，想办法约了去检查一下，然后该干嘛干嘛，钱你不用担心。”</p>

唐方抬起头：“能找到好医生就够了，爸爸有医保的，家里也有钱治病，反正不能用你的钱。”</p>

陈易生气笑了，狠狠捏了捏她的肩膀：“你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我是你老公，是你爸爸的女婿，什么叫不能用我的钱？”</p>

唐方也不反驳他，只摇头：“你已经给我太多东西了，就算我愿意用你的钱，我姆妈也不会肯的，家里好歹有三套房子，要是不够钱，就把古北的先卖掉，能卖七八百万，我把爸爸妈妈接过来方便照应，你要是肯和他们一起住，我就很高兴了，真的。”</p>

陈易生想了想，也不反驳她，只叹了口气：“一起住好，万一我出差了，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也不放心的，有老人家一起到底好很多。”</p>

“对不起。”唐方抱住他，终于明白了父亲说自己拖累了姆妈时是什么心情。这世界上，愿意和丈母娘丈人公住在一起的女婿，都是天使，她爸爸是，她丈夫也是。</p>

“傻瓜。”陈易生吻了吻她的头顶,“不许说这种话。”</p>

“真的对不起。”唐方声音更轻了，肩头微微抽动起来。陈易生胸口又湿了一片。</p>

“没关系。”陈易生扯过纸巾替她擦鼻涕眼泪,“真的没关系。”</p>

唐方的哭声终于控制不住从他胸口闷闷地传出来，像音箱被挡住了似的。</p>

“都怪我，你说了好几次爸爸瘦了，我都没陪他去检查，我只顾着我自己。我要是少吃一点爸爸都会不放心要说上半天的——”唐方死死拽着陈易生的汗衫绞成一团，指关节发了白，后悔和懊恼内疚并在一起冲了出来。</p>

“去年我说好要带爸爸去京都的，他还高高兴兴地办好了日本签证，今年春天我却只忙着自己搬出来，他什么也没说，还替我操心。”</p>

子欲养而亲不待，唐方哭得一头的汗一脸的眼泪鼻涕都压在陈易生胸前：“爸爸他一直想要去京都的，他连博物馆几点开门要看什么藏品都记在了本子上，最好吃的河豚最好吃的鳗鱼饭最好吃的亲子丼，他都问了嬢嬢，很开心地说要和我一起去吃，他请客。”</p>

陈易生轻轻拍着她的背，静静听着她倾诉哭泣，心里酸酸的，却没有劝慰她一句。这时候他的糖，要的就是他的怀抱吧，而不是为她辩解。</p>

今夜在花园里，不再抽烟的糖糖爸爸笑着说这辈子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娶了自己喜欢的人过了一辈子，有这么好的女儿，看着女儿结婚怀孕，就算只剩下六个月能活，看不到外孙女出生也不要紧，能早点结束病痛煎熬，不没完没了地消耗她们的精力和家里的钱，算是大好事。陈易生突然很想打电话问问家里的老爷子，曾经随口说要跟他开车去穿越沙漠的，要不要试一试。</p>

忙完周六周日两桌，唐方礼拜一一大早就去了六院。沈西瑜听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刚红了眼眶就见唐方眼泪已在打转，吸口气握住她的手：“前列腺这方面是长海医院好，他们张院长和我爸很熟，晚上我回去想办法，你别急，争取这个星期带你爸爸去再好好检查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