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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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窗外的蓝天白云缓慢地流淌过去，在这一个月里，宋余杭几乎每天都会给林厌打电话，可是除了那一次外，电话再也没有接通过，她就在这样焦躁不安的等待中，迎来了自己的正式任命文件以及张金海的葬礼。</p>

那一天，她起了个大早，穿上久违的制服，系好衬衫扣子，在宋妈妈的帮助下打好了领带，戴上宽檐帽，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出了门。</p>

江城市殡仪馆。</p>

警车开道送英雄最后一程。</p>

道路两旁有不约而同拿着白菊拉着横幅前来送行的群众。</p>

衣着整洁，胸口别了白花，眼含热泪的刑警正步走在前面，手里捧着的骨灰盒上盖着党旗。</p>

身后跟着的是张金海的家属，妻女都哭成了泪人。</p>

“张金海同志追悼会，现在开始。”</p>

“奏哀乐，鸣炮。”</p>

“砰砰——啪”礼炮升上了天空，犹如嘹亮的枪响。</p>

“全体肃立，向张金海同志遗像敬礼！”随着司仪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把手举到了太阳穴边上。</p>

段城穿着一身黑衣，站在人群中默默泪流满面。</p>

旁边的方辛和郑成睿也都穿了警服，胸口别了白花，眼含热泪。</p>

葬礼结束后，冯建国端了一瓶茅台走到了墓碑旁边洒了下去。</p>

宋余杭独自一瘸一拐上着台阶，走到最后一级，站定。</p>

他手摸着墓碑上的那行字：“铁肩担道义，丹心筑警魂，这是当年赵厅送我的字。”</p>

他一直挂在了办公室里，张金海还曾向他讨要过这幅字，如今却只能以这种方式送给他了。</p>

宋余杭俯身，往墓碑旁靠了一束白菊：“如果有朝一日我牺牲，这也将是最好的墓志铭。”</p>

她仰头望向了浩瀚的碑林海，风吹过来，带来了漫山遍野的菊花香。</p>

这里不仅躺着张金海，躺着她的父亲和兄长，还躺着许许多多她认识的不认识的，朋友前辈或同事，以及更多的叫不上姓名只有代号的兄弟们。</p>

是他们用血与肉护佑着一方平安，万家灯火。</p>

他们生于这里，长于这里，又必将魂归故里。</p>

而终有一日，她也会回到这里，但宋余杭想，那将是最好的归宿，对于一个警察来说。</p>

她松开了拐杖，举起了负伤的右手，缓慢地送到了太阳穴边。</p>

下山的时候，冯建国同她边走边聊：“我听说，赵厅的那封报告是你打的，怎么这次突然想开了，学会主动请缨了还？”</p>

本来组织上属意的人选也是她，但迟迟未定，因为还有好几个下属分局的强力竞争对手，宋余杭直接一封报告打到了省厅，历数了她历年来获得的功勋，同时表了决心。</p>

这个向来淡泊名利的人终于开了窍了，可把赵俊峰乐开了花，几次党委会议后最终决策下来了，还是她。</p>

同时也批复了她关于替张金海请功，替江城市公安局技侦科申请集体三等功的回应：同意！</p>

赵俊峰大笔一摔，就签了字。</p>

宋余杭笑：“还得多谢您的提点。”</p>

“……”我那是提点吗？我那明明是提醒你不要和林厌走的太近！</p>

冯建国痛心疾首：“我说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呢，早知道我就不给你批了……”</p>

＊＊＊</p>

和平年代的集体三等功意味着什么呢？</p>

段城摸着胸前的大红花迷茫了。</p>

“走啊，晚上去喝酒啊，你们技侦这次破了这么大案子，在赵厅那里可算是长脸了，我估计你这次转正啊可算是稳了，以后就是铁饭碗啦，多多关照哦”</p>

有相熟的朋友过来勾肩搭背，段城失魂落魄，一把拂开了他。</p>

“不去，你自己去吧。”</p>

“诶——你看看，刚立功就翻脸不认人，什么东西！”</p>

朋友跺脚暗恨，被一旁人拉走：“算了算了，不去算了，人家现在可是大红人，走走走，我们去喝酒唱k。”</p>

意味着有人吹嘘追捧。</p>

段城模模糊糊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训练基地的射击馆前。</p>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场馆内还是灯火通明。</p>

透过洞开的门望进去，一个姣好的身形正在举枪打靶。</p>

段城抬脚走了进去。</p>

一梭子弹打完，旁边的屏幕显示器上显示五发上环，五发脱靶。</p>

方辛咬了咬牙，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复又举起了酸痛的手臂。</p>

旁边的射击位上传来了枪响，方辛被惊了一跳，猛地看了过去，是段城。</p>

“你……你怎么来了？”</p>

段城用眼瞄着准星：“你们不都来了？”</p>

郑成睿躺在一旁的健身器材上做着仰卧起坐，直喘着粗气：“哎呦我不行了，不行了，谁快来扶我一把，起不来了，起不来了……”</p>

方辛：“……”</p>

段城：“……”</p>

郑成睿在那边死去活来的时候，被人一把拉了起来。</p>

方辛瞪大了眸子，眼里涌出巨大的惊喜：“宋队——”</p>

宋余杭点点头，走到了她旁边的射击位，换弹举枪瞄准射击一气呵成。</p>

电子显示屏亮了起来。</p>

十环。</p>

宋余杭松了一口气，活动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肩膀，这才看着他们：“诸位好久不见。”</p>

“好久不见。”</p>

“好久不见。”</p>

分别与他们一一对过拳头，宋余杭把三个人拉了过来，与他们肩并肩头抵头。</p>

“帮我个忙。”</p>

“什么？”</p>

“找林厌。”</p>

段城听了二话不说转身就走。</p>

宋余杭站直了身子：“服从上级命令。”</p>

段城苦着脸转过身来：“冯局怪罪下来——”</p>

宋余杭咳了一声：“还没告诉诸位吧，以后我就是江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了……”</p>

段城一脸狗腿地又跑了回来：“需要做什么，您说。”</p>

宋余杭看看四周：“出去说吧，我的车在外面。”</p>

一行人关了场馆的门往出去走，郑成睿跑去买路边摊上的烤串，方辛也跟着去了，完全忘了几个人刚还在场馆里赌咒发誓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减肥的。</p>

段城落在后面，他还是没能想通那个问题。</p>

宋余杭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他：“段城……”</p>

年轻人抬起头来，脸上有些迷茫：“啊？”</p>

“你做的很棒。”</p>

月色下男孩子瞬间红了眼眶。</p>

宋余杭接着道：“如果是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的更好，张队的死不是你的错。”</p>

那一枪无论是打中还是没打中，都让他的心无比愧疚和自责。</p>

段城已经沉浸在这样的悲伤里有一阵子了，他既茫然又无措。</p>

“可是……可是……我居然朝一个……一个小孩子……”</p>

“犯罪不分年龄大小，小孩子的恶也是恶，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权利因为自己过去的那些悲伤、痛苦、挣扎、无奈、愤恨……去伤害另一个人无辜的人。”</p>

“你愤世嫉俗也好，孤单痛苦也罢，你有权利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却不能去剥夺他人活着的权利，这就是犯罪，也是生而为人的基本底线。”</p>

宋余杭转身，挥了挥手，示意他跟上：“还有啊，与其现在在这后悔难过，还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让自己强大起来，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不至于手足无措，也可以更好地保护你想保护的人。”</p>

段城想，他明白这三等功的意义了，这是张金海用血换来的荣誉，表扬夸奖都只是浮于表面，更重要的是要让他们时刻记得，不怕牺牲，不畏牺牲的精神，然后努力拼搏进取，超越从前的自己。</p>

段城擦了擦眼泪，快步追了上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