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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真亲眼目睹了晏迟进入福宁殿?”
一排花篱遮挡处,覃芳舒低声询问前来通风报讯的宦官。
这个宦官当然就是她费尽心机好容易收买的心腹,本姓曲,也不知宫里哪个贵人干脆给他取名为蛐,因此就得了个诨号唤作鸣虫,鸣虫入宫多年,慢说往皇帝跟前凑,便连远远的看一眼天子的机会竟都没有,他自然也没有资格准入福宁殿,不过因为差使之便,在宫内行走还是容易的,且有出宫的机会。
鸣虫再次肯定道“小人确是亲眼看着湘王进入福宁殿,但湘王是只身入殿,也是只身出殿……虽说耽搁的时间有些长,身上却没有染血迹。”
“福宁殿里有穆清箫等人,哪还用晏迟亲自动手弑君。”覃芳舒微微蹙着眉头,又深深吸了口气“司马氏忽然被接入福宁殿,紧跟着如此仓促的召集宗室于明日入宫赴宴,说的是庆贺云南大捷,但大军尚未班师回朝,此时行宴又岂合礼程?势必就是晏迟的奸计,而今日,晏迟已经行动了!
此时,司马氏母子二人应当已经殒命,明日宫宴上,晏迟必会要胁宗室替他佐证,我猜,晏迟应当会咬定是司马氏狂性大发刺死羿栩,别管这样的说法有多滑稽,只要内有宗室众口一辞认可,外还有徐太傅等朝臣附和,就能把这母子二人的死盖棺定论!”
“可即便如此,湘王若想篡位,那也是万万不能的啊,天子崩储君继……”
“篡位之举当然不能一蹴而就,可太子尚还年幼,如何能够亲政?政权必为晏迟一手把控,终有一日他还会利用那些宗室谋弑幼帝,皇族宗室生阖墙之乱两败俱损,而晏迟又为权倾朝野,那时谁还能拦得住他篡权夺位?!”
覃芳舒松开眉头,冷沉着声“我们不能再犹豫了,内臣当负责告知朱公在宫外准备配合,还有潘女官列出那张名单,那些人,明日都将派上用场。”
“娘子,若是连祁尚书都已为湘王收买,朱大夫并未掌兵权,若就这样与湘王敌对,岂不是……”举事在即,鸣虫却也胆怯了,但他还是咽下了以卵击石四字,换了个说法“胜算极微。”
“晏迟之所以要赶在大军班师回朝前举事,并将所有宗室召集入宫,他必然还无法慑服所有宫卫及朝臣!曲内臣,这世上哪有不担风险就得富贵的好事?你当想想你现在佐助的可是一国的储君!只要我们挫毁了晏迟的阴谋,曲内臣就能把潘吉取而代之!你那侄儿,可是欲走科举之路的,将来内朝有你这叔父为依傍,外朝有朱公提携,何愁不能平步青云。”
鸣虫狠狠咽了口唾沫,两眼终于迸发精光。
他跟潘吉不一样,他是生来就有残疾,所以入宫时并没有受阉割之痛,也不恨他的家人将他送入宫当这宦官,鸣虫想为家人谋富贵,但一时难逢机遇,所以他才为覃芳舒的收买所动心,且他在宫里还有个心仪的宫人,两人悄悄结成了对食,那宫人又在浣洗处当差,差事苦累不说,若无“意外”,日后也只能在宫里熬成白头青娥,可要是他能得个高品阶的职差,受到未来天子的器重,就能替心上人求个恩赦许出宫廷,他能名正言顺的娶心上人为妻,也让他的妻子享受一番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生活。
为了这些重要的人,他敢担风险。
而这一天,芳舒也去见了潘芜清。
“娘子真能确定官家已然……已然龙御归天?”潘氏不得不怀疑。
覃芳舒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现如今我也不妨告知女官,除曲内臣外,我在福宁殿里还有耳目,今日正是这耳目冒死送出的消息,太后、官家已为湘王谋害,湘王计划在明日宫宴时起事,而我们,当然也得在明日行动挫毁湘王的阴谋。”
一番计商,不少人都渡过了紧张的一夜。
无知无觉的是陈皇后,清早醒来,与薛妃共用了朝食,就忙着替太子着装,今日宫宴,陈皇后也得出席,但她并不会陪太子出席,而是留在内廷招待宗室妇,又与男宾席不同则是女宾席只设午宴——毕竟这并非元夕等大节庆,太后还在病中,普通的宫宴女眷们若也夜饮可算逾矩,不过皇后虽不出面主持男宾宴饮,等等事项却是离不开她督看安排的,这一日从早到晚,陈皇后可谓都是分身乏术了。
她柔声嘱咐太子“名义上虽是安儿主持宴饮,可你还小,依照赞者的提醒按礼程行事即可了,一切都由湘王殿下担待着,安儿不必太紧张,只今日可不能贪玩,也得忍着些受累,真要是觉得乏倦了,悄悄跟湘王讲,得了许可后才能往晚清轩歇息,今日宴设平乐堂,不在内廷,那些轩榭楼阁虽有宫人看守,但安儿并不熟悉,你可记得千万不要四处乱逛,可得听尚宫和内臣的话。”
眼看着太子领着随从出去了,陈皇后忽然笑道“安儿今日是首番主持宫宴,虽算是家宴,并不见外臣,我只以为阿舒会放心不下,少不得会赶早来这里关切一番的,哪晓得偏是今日,她竟这样放心了。”
“圣人将太子主持宫宴一事知会了覃娘子?”薛妃微微蹙起眉头。
“这是好事啊,前日我便让阿潘告知她了。”
潘芜清被冷不丁点了名,才说话“圣人请恕,奴并未听令行事。”
“这是为何?”陈皇后疑惑地看向自来行循规蹈矩的得力女官。
“奴以为,覃娘子对湘王既有戒心,听闻太子今日主持宫宴乃湘王主张必会焦虑,说不定为此又得与圣人发生争执,奴本也打算劝阻圣人特意告知覃娘子,只当时圣人正急着安排宫宴之事,这两日也并不得空闲,故而奴便没有再让圣人烦心,此番是奴自作主张了。”
薛妃又是一蹙眉,但陈皇后已经发了话“也罢了,小事而已,你也能替我拿这主意,还真是我疏忽了,忘了阿舒前不久还疑神疑鬼的事。”
覃芳舒的确不知太子今日竟然去了平乐堂,她现在的身份住在宫中实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自然也是不好出席宫宴的,原本薇儿为皇室的郡主,且素来便得皇后喜爱,今日理应出席,但因为覃芳舒打算在今日起事,生怕节外生枝,早早的便替薇儿告了“病”,陈皇后想着芳期这些日子不在临安城中,薇儿又并不与今日赴宴的女眷们熟悉,明知薇儿无病,却也不愿闷着了这孩子,就由得芳舒母女两个留在居苑里享清静。
而这一日的夕阳,也终于黯淡了。
恰是掌灯时分,覃芳舒就寻了个借口从居苑出来,说是记起一件要紧事要跟皇后商量,却是不让宫人跟随,她自己执着一盏琉璃灯,缓缓地出了苑门,因着宫人们寻思着已经入夜,至多半个时辰覃娘子也就回来了,因此苑门便是虚掩着没有扣实,谁都没有留意薇儿也悄悄的出了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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