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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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孩儿撑着一口气回到盛京见着了家里人之后，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p>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姜四姑娘姜绿宝的身体里住着的，已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她。</p>

这几日，她陆陆续续地了解到，姜绿宝之所以能熬过济州按察使司牢狱中的酷刑，并不是因为她坚韧不屈、视死如归，而是因为她不怕疼。</p>

专业术语叫感觉自律神经障碍。</p>

这种疾病类型的患者，其痛感的传导受到阻滞，即丧失了痛觉。</p>

越长大，姜绿宝就越察觉出自己与旁人的不同。</p>

走路的时候不小心崴脚，她不疼；绣花的时候不小心戳到手指，她不疼；喝茶的时候不小心烫到，她不疼。</p>

她甚至拿刀偷偷划伤自己的手臂，有血流出来，依旧不疼。</p>

她不知道疼是什么。</p>

她以为自己是妖怪，披着人皮混迹在人间的妖怪。</p>

她惶恐害怕，小心翼翼，躲在自己的地盘上，不敢同人过多往来，生怕暴露自己的秘密。</p>

有时候，她也学着姐姐妹妹佯装疼的模样，张着嘴皱着眉。</p>

可是她们都拿怪异的眼神看她。</p>

好像她妖怪的模样已经露出。</p>

渐渐的，她越发躲在碧落斋里不肯露面了。</p>

后来，她随着姜澈在任上，辗转各个地方。</p>

她喜欢这些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无人说她孤僻阴郁、性子古怪，只道巡视御史有个清高矜傲的女儿。</p>

可是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依旧想回到盛京的姜府。</p>

姜绿宝想告诉母亲，这些年她虽然同母亲疏远，可是依然爱她。</p>

她想在死的时候，毫无顾忌躺在母亲的怀里哭，哭她虽然不疼，但是害怕。</p>

“绿宝。”</p>

丫鬟掀了帘子，急匆匆赶过来的周氏在外头调整好呼吸，轻轻唤了一声，生怕惊扰了脆弱的绿宝。</p>

周氏留了人在碧落斋，所以橙宝的失态立刻传到了她耳中。</p>

她只当绿宝的脾气又上来了。</p>

如今的姜绿宝看着一脸担忧的周氏，不由想到自己另一个世界的妈妈。</p>

大卡车失控撞上骑小电驴的她，这种意外一定令妈妈很难过吧？</p>

“母亲，我害怕。”</p>

她扑进周氏的怀里，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p>

她也是害怕的，怕再也见不到妈妈，怕这个陌生的世界，怕自己这抹游魂哪一天烟消云散。</p>

多少年了，周氏多少年没有抱过这个女儿了。</p>

周氏拥着绿宝哭得不能自抑，“绿宝别怕，母亲在这里，母亲永远护着你，别怕别怕……”</p>

又喃喃道，“母亲今天很高兴……不是，不是高兴你害怕，就是高兴……”</p>

一时竟语无伦次。</p>

绿宝破涕而笑，“我知道，母亲抱到了我所以高兴，以后我天天给母亲抱。”</p>

哄得周氏拿帕子直按眼角，又哭又笑，“好好好，以后绿宝天天给母亲抱。”</p>

七湾巷的姜家，有耿直的父亲，有温柔的母亲，还有睿智的祖母，穿越之后有这样一个安身之所，姜绿宝觉得十分幸运。</p>

如果真能如姜橙宝所说，与吴家退婚，之后再也无人愿意上门提亲，那真是……太好了。</p>

姜家富庶，想来不介意她留在家中做老姑娘。</p>

但吴家迟迟没有动静。</p>

连三姑娘姜黄宝约好相看的几户人家都使了各种借口推三阻四，作为罪魁祸首的四姑娘姜绿宝，却依然没有被退婚。</p>

甚至过了两日，吴家公子吴非携了药材上门问候四姑娘，并含蓄地表示，他十分敬重四姑娘的人品。</p>

周氏心中大石落地，只觉绿宝终身有托，对吴非越看越爱。</p>

到最后吴非起身告辞的时候，周氏已经是一口一个“我的儿。”</p>

其实吴家太太并不十分愿意继续这门亲事。</p>

只是姜澈眼光不错，吴非确实人品端正，他坚称不能做那“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猪狗之辈。</p>

吴太太拗不过儿子。</p>

她后来想这样也好，姜四有这样的把柄捏在她手里，在她这个出身市井的婆婆面前不免就底气不足。</p>

她拿捏起姜四来也容易得多。</p>

“凭什么我被退婚，她姜绿宝就好好的？”得了消息的姜橙宝在缇光筑里砸碎了一套上好的精致茶具。</p>

末了，趴在塌上呜呜哭泣，直怨自己命苦，托生在姨娘肚子里，叫人这样糟蹋。</p>

山奈给山栀使了个眼色，山栀便悄悄的去把王姨娘给请了过来。</p>

王姨娘从前是周氏身边的丫鬟，生了二姑娘抬了姨娘之后谨守本分，依旧在周氏身边伺候。</p>

周氏喜她安分守己，也就愿意抬举姜橙宝了。</p>

“二姑娘，那泰顺伯府一见咱们姜家有点风吹草动就忙不迭撇清，可见不是良配。”</p>

王姨娘低声劝着，“太太一向疼你，大姑娘、四姑娘都有了出路，以后的好人家肯定紧着你先。”</p>

“姨娘懂什么，太太再疼我，我也不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p>

以后，再没有比泰顺伯府更显赫的人家了……她姜绿宝都这样了，吴家为什么不退亲？还不是因为她是嫡出的，吴家舍不得这门大好亲事！前有姜家，后有宜昌伯府，有这样的助力，娶一个声誉尽毁的女子又如何？”</p>

姜橙宝又埋怨起周氏，“太太平日里说疼我，节骨眼上也不帮我争取，泰顺伯府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太太就恼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