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一只酥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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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留香居。</p>

一回了院子，年婉柔身边的大丫鬟馨兰催着小丫鬟们去打了热水来，一条毛巾在盆中绞了又绞，呈到年婉柔面前：“姑娘这眼一哭就肿成了这样，还是快用帕子敷一敷吧。”</p>

往日年婉柔一哭得厉害了，眼就肿成了桃子，得敷上许久才能消肿。</p>

年婉柔这会正心烦意乱着，不耐烦道：“敷什么敷，拿开！”</p>

馨兰连声安慰着：“姑娘还是敷一敷吧，若是明日还不能消肿，被抱琴居那位见了，只怕要心里笑话您呢。”</p>

年婉柔这才没好气道：“给我敷上。”</p>

这么说着，年婉柔躺在榻上，让馨兰将热毛巾给她敷上了眼。</p>

馨兰在一旁劝慰道：“您这又是何苦，这样的哭法，眼睛肿了不说，还容易伤身子。”</p>

年婉柔冷声道：“不哭有什么办法，以往是我小看了咱们那位夫人，真把她当了泥捏的菩萨。不成想一触及到她那宝贝姑娘，泥菩萨反倒比谁都警觉了。今日我若是不哭不闹，只怕难以下台。”</p>

虽然跟在年婉柔身边这么多年，早就知道这位主子有两副面孔，但馨兰还是忍不住觉得牙根发冷，连忙去窗下门边看了看，确定没人看见这才稍稍放心。</p>

年婉柔却因着回了自己的院子，索性想将这一口恶气出到底：“说什么拿我当半个女儿待，这么多年我端茶送水、尽心侍奉，她只当我是个什么？至今我连声娘亲都叫不得，只能一声声夫人的叫着。早年在江南，知道的笑我是个养女，不知道的还当我是个大丫鬟呢。”</p>

馨兰不敢说话，只能在一旁看着毛巾，随时准备更换着。</p>

“不如抱琴居那个也就罢了，好歹她们是血亲，松兰居那个佟氏有什么比得上我的。是，她有个好爹，出身高贵，但我在她身边侍奉了这么多年，用了这么多心思，她口口声声哪我当半个女儿，我却还比不上一个外来的儿媳！”</p>

年婉柔越说，声音越拔越高，满脸愤恨。</p>

馨兰被吓坏了，连忙道：“姑娘，您小些声……姑娘、姑娘，您千万别这样想，夫人待我们已经很好了……”</p>

没错，馨兰并非年家的丫鬟，而是年婉柔曾经家中的旧仆，跟着年婉柔一道进的年府。</p>

她自幼跟着年婉柔一同长大，是年婉柔身边最信任的人。如今看着年婉柔这副入了魔障的模样，心里又是着急又是难受。</p>

好在没过多久，年婉柔就平复下了心情，重新又恢复到原来那副娇娇怯怯的模样，只是眼神里还发着狠：“馨兰，你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的。总有一日，我会让她们这些人知道，她们如今这样轻贱我，是一件多么愚不可及的事！”</p>

如何处置何婆子，这对年清沅来说不是一个轻松的问题。</p>

从她自己的角度来说，她当然可以冷酷地任由何婆子发配流放。</p>

她平生最痛恨人拐子，尤其何婆子还是背主的奴仆，这么多年来都没个正经的样子，整天还想着用女儿来攀高枝。如今何婆子落了这个下场，在她这个外人看来，着实罪有应得。虽说是将何婆子流放到蛮夷之地，看似给她留了条活路。且不说这一路上差役的刁难和路途的颠簸，即便是到了那边，没有钱财傍身，何婆子也撑不了多久。</p>

何婆子一死，最有可能翻出她底细的人就没了。</p>

可以说，何婆子过得不好，反而对她才最有利。</p>

但从原身的角度来看，这处置是轻是重，就让年清沅很难把握了。</p>

毕竟占用了人家的身子，年清沅心里难免有些愧疚。先前想将何婆子也带出沈府去，正是因为怀着一份偿还之心。虽然她与何婆子之间屡屡闹得十分不快，最终这件事也没能成行，</p>

依照年清沅看来，原身虽是何婆子拐带而来，但毕竟两人相依为命多年，哪怕相处不睦，多少应该也有些许感情。但依照原身的性子，何婆子害得她没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沦为奴婢，搞不好又是另一番心情了。两项权衡不定，连年清沅都很难揣摩出原身应有的反应。</p>

从沈府那些丫鬟仆妇们的口中，年清沅大致能勾勒出原身的轮廓来。虚荣好强、好吃懒做、心思不正……假以时日，搞不好就是另一个何婆子。</p>

原身与何婆子的关系也不好，至少沈府中有不少人都听见过母女俩人吵架，甚至有时还大打出手。自打原身到了沈檀书身边当上了二等丫鬟，更是很少回园子那边，得了什么赏赐也都自己收着，跟何婆子的关系越来越疏远。</p>

但无论什么事，表面上看是一回事，实际又是一回事。有些人家表面融洽，背地里不也是互相算计吗？有的人恶语相向，或许感情甚笃也不一定。</p>

年清沅一口气吃完了翠玉豆糕，反复思量，最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p>

罢了，就当是多做善事，偿还老天给她这次重生的福报吧。</p>

暗房内。</p>

一片灰暗中，何婆子面色灰败地躺在地上，听着角落里窸窸窣窣的声响。</p>

牢房内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烂味。</p>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p>

一缕刺眼的日光投了进来，让何婆子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只见眼前的一片光晕中出现了一双精巧玲珑的绣鞋，而后是绣了卷叶纹的竹青色裙裾。</p>

再往上看，一个熟悉的身影逐渐清晰。</p>

何婆子瞬间精神一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身，扑倒在年清沅脚下哭嚎道：“清沅！清沅！不！年姑娘、年姑娘您终于大发慈悲来救我了……”</p>

“莫要这么激动。”年清沅摇了摇头，“流放之刑可是官府定下来的，我可改不了。我来不过是给你饯行的，顺便有些事情，我总要问问你。”</p>

“不不不！年姑娘、年姑娘，您大人有大量，您家世高贵，只要您肯开口求年大人，那官府里不知有多少是年大人的门生，更有不知道多少人敬仰年大人的声名。姑娘您年纪小，不懂年家的本事，我以前、我曾经在年家待过，我知道的，我知道年家肯定愿意放我一马，只要您开口！只要您开口！”</p>

何婆子一边说着，一边咚咚地重重地将额头磕在了地上，不过几下，额头就一片青紫。</p>

年清沅摇了摇头：“我如今既然已经是年家的女儿，自然要从年家来的角度来考虑事情。为你求情，我非但没有半分好处，说不定还会在年大人他们心中埋下一根刺，平白让他们不舒服。我想你是个聪明人，易地而处，你会为我求情吗？”</p>

何婆子跪在地上，动作停下了，浑身僵硬。</p>

年清沅走得离她远了些，才道：“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我为你带来了一些饭食，你好生吃了。吃完之后，我有话要问你。”</p>

一旁的何婆子瘫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地面一言不发。</p>

年清沅叹了口气：“你放心吧，没有下毒。”</p>

身后的甘草连忙把手中拎着的食盒放在了地上，打开了最上面的盖子。</p>

因为来看的是何婆子，年清沅也没让小厨房备什么精细的菜肴，而是装了些酒肉。最上头放的是一整只酥鸡，烤的金黄酥脆，几乎要流出油来，还冒着热气。</p>

何婆子的鼻翼翕动了两下，咽了咽唾沫。</p>

“吃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