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荷花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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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过去的很快。</p>

第二日一早，天边刚泛上一丝鱼肚白，年夫人已经醒了。</p>

身旁的被窝里还残存着温度，年夫人一边睡眼惺忪地任由大丫鬟杭锦、吴绫服侍着，一边问道：“老爷已经去上朝了？”</p>

杭锦低声应下了。</p>

两人一同帮着年夫人洗漱，一边问道：“今日夫人既要见姑娘，又要出门，夫人可想好了要梳什么样的发式，穿哪件衣裳？”</p>

年夫人笑道：“随便梳个什么发饰就好，衣裳捡素淡家常的便行，打扮得太繁琐贵气，说不定会吓着那孩子。”</p>

杭锦笑道：“好了，知道了夫人，您就放心吧。”</p>

待年夫人梳洗妥当后，大丫鬟们连忙唤人传菜。</p>

年夫人问道：“姑娘在抱琴居可用过饭了？对了，你们让人在车上多备些点心小食，这到京郊毕竟好一段距离呢。再要到山上的佛寺里去，走上一段路，她应该也饿了。”</p>

吴绫在一旁道：“您就放心吧，饿不着姑娘的。先前抱琴居那边的丫鬟传话来说，姑娘那日早晨吃着那蛋奶酥觉得不错，我这就去让灶上的人赶紧备着，只是那东西若是凉了，味道就只怕不好了。”</p>

“那便再备些别的点心。雪花糕、软香糕、百果糕、藕粉百合糕等等，样样都取一些备着。小厨房的荷花酥做得不错，样子也别致，让人带上些。”</p>

“是，夫人。”</p>

年夫人这些年由于体弱，早已习惯了清淡饮食，饭桌上摆着的除了粥饼等主食外，都是一些诸如素炒玉兰片、莴苣腐干丝、茭瓜脯、槽笋丁之类的小菜。因为一会还要乘马车，年夫人只用了一小碗热米粥，随意地拣了两口小菜吃了，很快便让人都撤了下去。</p>

杭锦在一旁劝道：“夫人，您还是再多吃一些吧。”</p>

年夫人摇摇头：“不必。一会车上还有茶水点心，等到了庙里还有素斋，我这会实在没什么胃口，这些便足够了。”</p>

杭锦不好再劝，只能退在一旁。</p>

“马车可都备好了？”</p>

“夫人，您且放心吧。”</p>

待一切收拾妥当后，杭锦和湘素两个大丫鬟陪着年夫人一起出了院子，向着门口的方向走去。离府门越近，年夫人逐渐紧张起来，清沅究竟长得什么模样，性情如何，这些她虽然都零零碎碎地听人说了一些，但只能模模糊糊地在脑海中勾个轮廓，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还要一会才能见分晓。</p>

这孩子只怕不愿这么快就见她，说不定要等到了城外，才愿见她。可能这会功夫已经在马车上等着，抑或是要迟一会才来。不过这都没什么，她害怕见她这个陌生的母亲，但她何尝不是又怕又渴望见到她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儿呢。总归到时候，她坐在另一辆马车上，若是实在忍不住，也能偷偷掀了帘子看一眼。再迟了，到了寺庙那她们也能见着了。</p>

但出乎年夫人意料的是，还没走到府门那里，远远地她们就看见门口停着两辆马车，周围一大群人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一个姑娘。</p>

年夫人的心倏地一紧，脚下慢了一瞬，这才又向前慢慢走去。</p>

离得越近，被前呼后拥的人身形愈发清楚，年夫人的心也就越跳越快。</p>

她上着烟水青绣襦，下着织金团花暗红罗裙，背对着她们而立。因着这两日风大，还披了一身暗绿缎面的斗篷，上面绣了一林飞燕。斗篷自上而下，笼住了她纤瘦窈窕的身段。</p>

年夫人屏住了呼吸，脚步一慢再慢，向前走着。</p>

杭锦她们知道年夫人此刻的心情，也同她一道慢慢向前，并用眼神示意已经发现她们过来了的丫鬟们不要轻易做声。</p>

但正站在那边想着心事出神的年清沅还是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下意识地转过头来。</p>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p>

年清沅只见一群丫鬟仆妇簇拥着一位夫人向她走来，便知道来的是谁了。她转过身子，看着年夫人缓缓走来，便款款一礼，姿态不卑不亢道：“见过夫人。”</p>

年夫人的目光一瞬也没有离开过年清沅的面容，一时没有回话。</p>

周围的人也不敢出声，四下静悄悄地。</p>

年清沅坦然自若地站在那里，任由年夫人细细打量。</p>

在年夫人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这位便宜母亲。</p>

这位夫人看着着实年轻，才约莫三十许。但年清沅先前估算过这位夫人的年龄，只怕这位夫人还要比她看上去的年龄要大个十来岁左右。只见对方鬓发低挽，身穿浅檀色如意纹对襟，玉色裥褶裙。头上只一根水头极好、色泽通透的碧玉簪，身上更是没什么赘余的首饰，只左手持着一串暗红如血的佛珠钏，虽是寻常素雅的打扮，却难掩她眉眼间的容光。</p>

她的五官典雅雍容，风仪天成。肤色白皙，不必仔细瞧，都能看出她和年清沅眉眼的相似。只是她的眉眼温和含笑，眼尾又多了几丝浅浅的细纹，显得更温和亲切些。</p>

年清沅看着眼前的年夫人，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古怪的亲近之感，仿佛眼前的人真的是与她血脉相连的母亲一般，让她莫名地想要信任她。</p>

不过转念一想，她自己都哑然失笑了。</p>

可不是嘛，如今她占这人家的身子，这样一来，自然是和她血脉相连的“母亲”了。</p>

在年清沅心思转动之时，年夫人也正眼睛都不眨一瞬地看着她。</p>

在见到女儿之前，年夫人已经设想过了很多场景。但真正看到她的那一瞬，心中那块大石才落了地，又堵在那一处，让她的心口酸酸涨涨的，半晌说不出话来。</p>

眼前站着的年轻少女果然如年老爷所说，眉眼和她十分相似，一见便知两人的血缘关系。只是她的眼眸十分清明，身姿笔挺娉婷，犹如春日枝头初绽的白玉兰一般，朝气蓬勃。</p>

年夫人痴痴地看了半晌，才惊觉自己这般打量她实在不好，这才收回了目光，对着年清沅笑了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可要与我同乘？”</p>

年清沅莞尔一笑：“这是自然。”</p>

年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便上车吧。”</p>

母女二人一前一后，在丫鬟们的搀扶下，上了马车。</p>

年家的马车虽然从外面看着没什么非同寻常之处，但里面却是宽敞舒适的，这一点先前年清沅就见识过。车厢内铺了厚实的毯子，固定了一张小几，上面摆着果盘与点心。</p>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向着京郊的方向驶去。</p>

车厢内静悄悄的，母女二人都没有说话，一旁在车内陪侍的两个丫鬟也不敢出声。</p>

比起年夫人，年清沅可是要放松多了。</p>

马车才走出没一会，她听到街上的叫卖声，忍不住偷偷掀了一角帘子</p>

年夫人在一旁看得分明，心中啼笑皆非。本想提醒她注重规矩，一开口话却转了个弯：“……这会正是早市的时候，你一直在京中，以前可曾出来看过？”</p>

年清沅回过头来，对她笑了笑：“或许年幼的时候来看过，不过后来时常待在府里，已经不记得了，所以瞧着新鲜，这才一时没了规矩，还请您莫怪。”</p>

她这么一笑，年夫人瞬间就心软成了一团，又听她这么一说，想起她这些年的遭遇，心中又痛又怜，不由得软声道：“不仅你瞧着新鲜，我有好些年都没回京城了，看着也热闹，等改天有空了，我们去逛一逛也没什么的。咱们家里人少，没旁的府上那么多规矩，你不必担心。”</p>

年清沅心里一暖，只道一声：“是。”</p>

这话说完了，车厢内又陷入一阵沉默。</p>

年夫人看着自家女儿，怎么都看不够，但又不好总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本想说点什么话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一出口却又变成了：“京郊离得远，恐怕还要好一会功夫才能到。你若是乏了，就先小憩一会。等到了我自然会叫醒你。”</p>

年清沅笑了笑：“无妨。”</p>

说着，她低头看向小几上那一碟荷花酥出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