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母子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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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福寺是大靖皇寺，香火极旺，满京的大小人家都喜欢来这里上香祈福。但宝福寺每逢月中都十分冷清，并非声誉弱了，而是大靖国母凤辇在此，圣上下令，无关人等必须全部避让。</p>

入夜，僧侣诵念声歇，草木深深，潜藏其中的虫鸟窸窸窣窣的鸣叫声清晰起来。禁卫军们犹如雕塑，团团保卫着周皇后所在的大殿，眼睛眨也不眨。</p>

从钱塘到京城这一路上，卫晏洵白天赶路，夜里练功，试图捡拾起前世的武艺。</p>

索性他习武的天资卓绝，且作为齐天麟的时候偶尔发狂暴起，因此这副久不经练的身子很快便习惯了武功招式，虽一时半会儿回不到上辈子的巅峰武力，但趁着禁军交班的空隙，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大殿，还是能做到的。</p>

周皇后丧子后便再未开颜，也不爱说话，彻夜为死去的孩儿念经祈福时，也不愿身边有人，全部屏退得一干二净。</p>

素衣荆钗，大靖皇后朴素得像一个寻常的民间妇人，虔诚地跪在高大慈悲的金佛之下，指间佛珠滚动，双唇嗫嚅，一遍一遍念着地藏经。</p>

卫晏洵从她身后慢慢走近，只觉得那个背影瘦弱得令他陌生，沧桑得令他心冷。</p>

他记忆中的母后，明明是像国色牡丹一般雍容华贵、风姿绰约的，可眼前之人，却像将谢未谢的暮春之朵，不堪重负，一场风雨便能将她打落成泥。</p>

卫晏洵眼眶热辣，双膝如有千钧之重，缓缓跪下了。</p>

“母后，”他出声哽咽，“孩儿来看您了。”</p>

佛殿深广，又是寂静时分，嘶哑的声音在藻井之下转了几个来回，清晰地传入耳中，犹如鬼泣。</p>

但周皇后不惧鬼魅，丧子之后她再也不惧鬼魅。她身子先是一僵，然后左右顾盼，最后缓缓地，转过了头。</p>

她的身后，竟真的出现了一个人，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如果她的皇儿还活着，应该也这般大了。</p>

周皇后怔怔盯看着，卫晏洵撕掉额头的假皮，露出那点鲜红欲滴，颤着声说道：</p>

“母后，您不认得孩儿了吗？”</p>

周皇后眼睛缓缓睁大，泪液从眼底越蓄越多，直至包住了整双眼，模糊了视野。</p>

她一把抹掉泪，倾身而来，朝他伸出了枯瘦的手，颤颤巍巍，又小心翼翼，害怕一不小心，又戳破了自己的幻觉。</p>

“洵……洵儿？”</p>

“是我！”</p>

卫晏洵握住她的手，跪行了数步，把那只瘦弱的手按在自己脸上。</p>

“是洵儿，是能说能笑、还能上蹿下跳的洵儿，不是好吃好睡、只会喵喵叫的荨儿。”</p>

荨儿是周皇后曾经养的一只猫，肥嘟嘟的，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小时候，卫晏洵跟周皇后和几个宫人玩“摸瞎子”的游戏，周皇后蒙着眼睛摸到他，开口便说“洵儿”，然后便要换卫晏洵来当瞎子。</p>

但卫晏洵耍赖皮：“不算不算，焉知母后说的是‘洵儿’还是‘荨儿’。”</p>

大家都笑，周皇后也惯着儿子，歪着头道：“那母后该怎么说才对？”</p>

他叉着腰，十分神气：“母后该说，‘是能说能笑、还能上蹿下跳的洵儿，不是好吃好睡、只会喵喵叫的荨儿。’”</p>

这句话成了卫晏洵幼年的糗事，也成了他们母子间或会提起的一个笑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