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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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政储蓄门口。</p>

“妈，我一个人去就行。”家艺快速数着票子，“人多反而面子薄，这种事，哪能让你们大人去。”说的是去武家还家具钱的事。</p>

“你真行？不胡闹？”美心有点不相信。她总觉得家艺得整出点什么事来。</p>

家艺掩饰：“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有什么可胡闹的，就是把钱拿过去，说清楚了，就这么点事。”</p>

还算爽利。美心勉强相信，又说：“我让你二姐陪你过去。”</p>

家艺着急：“妈——你是不是糊涂了，让二姐出现，不等于火上浇油嘛，万一武家人恨起来，把二姐打一顿怎么办？”</p>

“那让老四陪着。”</p>

“老四？更不行了。鲁莽人，不出趟子（方言：出场面），老五也不行，傻，脑子不灵，老六太小，大人磨不开面子，妈，你就别操心了，算来算去，只有我，只有我能干这事。”</p>

“你对姓武那小子没想法了吧？”美心担心这个，直说。</p>

“妈，你女儿有这么傻吗？明知道是火坑还会去跳？”家艺怪样地笑。</p>

“遗传我，可能聪明点，要是遗传你爸，难说。”</p>

“放心吧妈，保证完成任务。”家艺打包票。她只能这么说。但是，说一套，做一套，最后一次争取，她打算“力拔山兮”。她从来没这么紧张过，要说的话，她早都写在小本子上，反复演练，做作业都没那么积极。</p>

上山下乡又传了一阵，家文她们偶尔去学校看看。家艺估摸着能在学校找到继宁。武绍武被审查后，宫老师带继宁搬了家，地址不详。现在所有人都远离武家，只有她何家艺向前冲。如果继宁还有心，就应该被她感动。就像当初为民被秋芳感动一样。找了两天，没找到人。第三天，七中煤渣操场，武继宁出现了。有牛毛雨，下得密，操场没人。就他一个在一圈一圈跑。突然从顶巅坠落，他只能独自承受。</p>

家艺站在入口处，撑着伞。她今天穿得很漂亮，一身粉红。继宁跑过来了，一脸的水，不知是雨还是泪。“小武哥哥！”家艺喊他。天时地利，她喜欢这场细雨，喜欢这氛围。</p>

武继宁停下脚步，到她面前。他高，稍微有些俯视她。</p>

家艺伸高胳臂，用伞罩住他头顶。她愿为他遮风挡雨。</p>

“有个事情要跟你说。”</p>

“你说。”继宁面无表情，躲开她的伞。</p>

“雨大。”家艺又给他打上了。这次继宁没闪躲。</p>

先办公事。钱和票证掏出来了，用一块手帕包着：“这是你们家帮我们家置办家具的钱，二姐让我来退给你们。”家艺篡改关键信息，说是二姐让她来的。</p>

听到二姐两个字，继宁眼睛一亮：“她还说什么了？！”</p>

“没了。”家艺说。</p>

“也是，她都说清楚过了。”继宁失落。</p>

“哦，她还说了一句话。”家艺突然想起来似的。</p>

“说了什么？”继宁激动。</p>

家艺婉转地说：“她说让你好好找个人，无论是工作还是上山下乡，都要好好过日子。”</p>

“这不像她说的话。”继宁怅惘，“家文不会这么安慰人。”</p>

“是她说的是她说的，”家艺解释，“她还说，人就是这样，总是迷恋着远处的风景，其实最好的风景，就在自己眼前。”</p>

“她真这么说的？”</p>

家艺重重点头。</p>

继宁喃喃：“就在眼前……就在眼前……”</p>

“继宁哥！”家艺急切地，“其实我可以……我可以等你……我可以陪你的……我不怕，谁被打倒都没关系，只要你不变，我不变，世界就不会变。”</p>

武继宁错愕，“你……”</p>

家艺委屈：“我哪一点比不上姐姐？姐姐能为你做的，我都能为你做，我还能比她做得更多！”</p>

“别闹。”继宁快步往操场外走。</p>

家艺紧追上去，一到现场，她在家里背诵的那些台词全派不上用场。方寸大乱。“我是真的！”家艺快速说，“我是来真的，继宁哥！我不是孩子！别把我当小孩子了，我是大人了！再过二年，我都能结婚了！继宁哥！”</p>

武继宁还是快步走着，路过学校门口的国营小卖部。家艺步子小，跟不上继宁的步伐，她着急抓他的袖子。他一甩手，家艺后退，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忽然来一阵风，鼓着伞面，家艺吃不住劲，风推着伞，伞牵着她。终于摔倒在地。</p>

冬天，穿得棉墩墩的，像只小狗熊。家艺终于撑不住，哇地哭了。路上有车往来，声音隆隆。继宁听不到家艺的哭声，一个人往前走。他想甩掉这些烦恼。</p>

商店里出来几个人。“等会儿。”其中一个举起一只手，喊暂停。其他人停住脚步。那人跑下阶梯，去扶家艺起来。</p>

家艺还在哭，伤心地，抽抽搭搭。一抬眼，是欧阳宝，深夜在岸边遇到的那个“贼”。</p>

“怎么啦？这谁弄的？”欧阳宝真着急。</p>

“他……他……”家艺泣不成声，只能说一个他字。</p>

“他怎么你了？”欧阳宝来脾气了。为家艺，他愿意两肋插刀。</p>

“打断他的腿！”家艺恨。欧阳宝仿佛明白了，他把家艺扶到商店门口，安顿好，一招手，对几个同伴，“哥儿几个，走着，没别的，就他妈干！”</p>

一窝蜂拥向前方雨幕中的那个小点。那是武继宁，一个伤心失落的人。家艺发愣，没反应过来。她只是随口一说。待欧阳宝等几个人冲上去，家艺又想，对，打断腿！断了好！为民哥就是失去一条腿之后才跟秋芳姐在一起的。对，断了好！</p>

欧阳宝一群人堵住继宁的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