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千眼菩提（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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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珍见她要过去，唤声：“仓琼，那里地势危险，别过去。”</p>

仓琼说：“那里有什么危险的，你胆子真小。”</p>

仓琼身手矫捷，爬上陡坡，伸手摘了那花，动作很轻巧，上去下来完全没有一丝阻碍。不过一会她就回到了尼珍面前，说：“看，一点都不危险，送你，愿山神之花给你带来幸福。”</p>

尼珍这才知道她是为了自己才去那摘的花，满心幸福地接过，说：“嗯，仓琼你也要幸福。”</p>

仓琼笑笑，说：“回去吧。”</p>

“嗯。”</p>

两人从半山腰上往下走，想回到小路上。天气变脸得很快，不过一会，原本灿烂的太阳就渐渐被乌云遮掩，就连风都变成了狂风，呼啸在雪山中。</p>

下山的路变得艰难起来了。</p>

仓琼抓着尼珍的手在前面带路，那狂风不断从两人耳边掠过，冻得两人耳朵和脸都通红了。</p>

尼珍有些害怕，问：“仓琼，是暴风雪要来了吗？”</p>

“不会的。”仓琼安慰着她，说，“我们快点回家。”</p>

忽有冷冽山风猛然吹过，刚被她的话安慰了的尼珍又是一惊，紧紧抓着仓琼的手。</p>

她的胆子从来都小，长辈都说她不像大草原的女儿。她也想变成一个胆子大的人，哪怕有仓琼一半大的胆子都好，可是她始终学不会。</p>

“仓琼，仓琼。我怕。”</p>

仓琼回头看她，说：“不要怕，尼珍。”</p>

天色越来越阴沉，风也越来越大，分明是暴风雪来临的征兆。仓琼更加用力地抓住她的手，安慰说：“不要怕，不要怕。”</p>

尼珍艰难地点点头，她知道仓琼在努力带路，哪怕心里害怕极了，也没有再说话。她紧紧咬着唇，与山相连的天空，像是一只黑色巨兽，虎视眈眈盯着她们，面目狰狞可怕。</p>

风雪肆虐，吹得地面上的碎石头都像长了脚开始颤颤爬走。</p>

刮在脸上的寒风犹如锋利小刀，刺得两人脸疼，眼睛也生涩疼痛。</p>

突然有雪轰隆作响的声音传来，仓琼回头看，只见刚刚离开地方有雪坍塌，滚落山脚。她心中一惊，抬头往上面看，怕那里也有雪滚落。</p>

这一看，她的心猛地跳了起来，两人头顶上，正有一大块雪簌簌欲坠，一旦坠落，那这里的地势会让雪崩比刚才更大、更急。</p>

仓琼抓着尼珍快步往旁边走，急声：“快走。”</p>

然而那欲坠的雪几乎是和她的话音同时落下，嘶嘶地往下翻滚。</p>

仓琼还没来得及拽走尼珍，忽然尼珍的手一松，自己被她推开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推进岩石缝隙中时，雪已经快到了。</p>

“尼珍——”</p>

尼珍看着被岩石保护着的她，明显松了一口气。似乎是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朝她笑了笑，从容又宁静。仓琼伸手要把她也抓过来，但雪已至，尼珍瞬间被雪冲得踉跄，立刻不见了踪影。</p>

“尼珍——”</p>

这次雪崩让经验老道的牧民都觉得诧异，家家户户放下手里的羊群牛群，拿着铁锹棍子上山找人。</p>

牧民对这些有经验，光是看哪里雪覆盖的形状不一样，就知道哪里有人，除非是雪埋得太厚，将什么踪迹都掩饰了。好在这雪不算太厚，牧民很快就找到了仓琼和尼珍。</p>

仓琼因有岩石阻挡了瞬间冲来的雪，不至于被雪打伤，还尚有一点空间可以让她喘息。</p>

她很快就苏醒过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尼珍。</p>

尼珍还有气息，但救治的希望并不大。仓琼跑到她的帐篷时，尼珍的眼睛已经快没有了焦距。她听见仓琼的哭声，微微张开嘴，低声：“仓琼……”</p>

“尼珍。”仓琼握着她冻伤的手，眼泪簌簌滚落，“为什么……为什么……”</p>

为什么推她去安全的地方，却忘了自己。</p>

明明平时她的胆子那么小，那个时候却安静地看着她，没有一点胆怯。</p>

她宁可，她的胆子跟以前一样小。</p>

仓琼痛哭失声：“如果我能多抬头看看天，早点带你走……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为什么躲起来的人是我，为什么……”</p>

她的心里充满了愧疚，她想用自己的命来换尼珍康复，像以前一样，采一朵漂亮的小野花，也会露出高兴的笑脸。</p>

“仓琼……”尼珍虚弱地说，“你不要责怪自己……我救你，不是想看你难过啊……”</p>

仓琼怔神，尼珍的脸上，仍然是那样开朗地微笑着。</p>

没有怨恨，没有责怪，没有后悔。</p>

尼珍将她推开的那一瞬间，就是为了她能活下去，而且是健康、快乐地活下去。</p>

仓琼握着尼珍渐渐冰凉的手，低声哭泣。</p>

冬天快来了，牧民又要转场了，去有青草，有花的地方。</p>

身上冻伤已经完全好了的仓琼去了雪山，那里有尼珍的墓。她把采摘的野花铺在尼珍的墓前，又挖了一个很深的洞，她跪坐在尼珍的墓前很久，才取下手里的那串菩提珠链，低声说：“尼珍，我们要暂时离开这里了。等明年夏天我会回来看你，你如果在这，不要以为我丢下了你。”</p>

她低头亲吻这千眼菩提，像在亲吻好友的额头，跟她暂时道别。</p>

她将手链放入一个小小的木盒中，埋入尼珍的坟前，细心盖上泥土。她久久跪着，轻轻抚着石冢，声音很轻：“尼珍，我会好好活着，不会让你看见我不开心的样子。”</p>

说完，眼泪却落了下来。仓琼哽声说：“我每年都会回来看你，带着你最喜欢的花，会开心地……开心地来看你。”</p>

——你把活着的希望给我，不是为了让我难过，不是为了让我愧疚。</p>

——所以，我会好好活着，用灿烂的人生，让异界的你安心。</p>

永远不说再见，尼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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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