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密室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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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剑回答说：“在一楼大厅做笔录呢。”</p>

“你去把他叫过来，我有些事情要问他。”</p>

尹剑应了声：“是。”转身出了屋子，不消片刻他就把龙哥带了回来。</p>

罗飞亲手搬了张椅子给龙哥：“坐吧。”他希望对方的情绪能够尽快平复下来，以便维持一个良好的思考和对话状态。</p>

龙哥坐是坐下了，但眼神却漂移不定的，不知道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p>

“那间办公室，你以前应该很熟悉的吧？”罗飞用拉家常般的口吻问道。</p>

“哦……”龙哥愣了一下，然后怔怔地回答说，“不太熟悉。”</p>

第一个问题就被噎了回来，罗飞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而龙哥这时似乎才回过味来，连忙又补充说：“那是邓总的办公室，阿华很熟悉。我只是偶尔会跟着林总过去一趟。”</p>

“嗯，只要去过就行——”罗飞又接着问道，“那个房间本来地上铺着红地毯，四面都是水晶玻璃的墙面，对不对？”</p>

“对。”这次龙哥回答得比较干脆。</p>

“怎么现在地毯和墙上的水晶玻璃全都没有了呢？”</p>

“那是阿华带人干的。地毯撤掉了，水晶玻璃也都被砸了。”</p>

“为什么？”</p>

“不是两位老总要躲在里面吗？阿华说屋子里越简单越好，不要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地毯下面或许可以藏人，水晶墙面绕眼睛，到时候会干扰监控屏幕，看不清楚。所以我们把能撤掉的东西都撤了，只是加了两张床进去。”</p>

罗飞点点头，心中却想：真实原因恐怕不像龙哥说的这么肤浅——也许阿华也在疑心那办公室里会另有秘道呢！不过不管怎样，阿华确实是个行事谨慎，思维严密的家伙。</p>

“林恒干和蒙方亮是一号晚上八点住进办公室的？”</p>

“对。”</p>

“怎么这么早？死亡通知单上的日期从二号才开始啊。”</p>

“这也是阿华的主意。他说办公室里最安全，早点进去，免得夜长梦多。”</p>

罗飞注意到龙哥回答问题时总是刻意把阿华推在前面，他能揣摩到对方的心理：因为没有报警，结果出了两条人命，所以便尽量把自己往后缩，以便推脱干系。</p>

“他们两人进办公室的时候，你们有没有仔细检查室内的情况？”</p>

“这个当然检查过的。我还把办公桌的柜子都打开看了呢。”</p>

邓骅的办公桌很大，柜子里确实有藏人的可能。罗飞刚才在楼上也检查过那个桌子，柜子里只是放着些打印纸之类的办公用品。</p>

“桌子最上面有个抽屉好像是打不开的？”既然提到了办公桌，罗飞就顺口问了一句。</p>

“那个抽屉的钥匙只有邓总才有，我们当时也没有打开。”龙哥抽抽鼻子说，“不过那个小抽屉也无所谓吧，就算小孩也藏不进去的。”</p>

这也符合常情：办公桌最上面的抽屉一般都是用来保管主人的私密用品，而且那个小抽屉在凶手的作案过程钟确实发挥不了什么作用。</p>

罗飞又继续往下问道：“你们随即就把门锁上了吗？”</p>

“是的，有两道门，我和阿华每人拿了一把钥匙。这样只有我们两人同时上楼才能把门打开。”</p>

“那后来你们开过门没有？”</p>

“就是最后才开的——看到监控器里有人之后。”</p>

“中间一次都没有开过？”</p>

“没有。我们在屋里备好了干粮和水，床下放了尿盆。阿华事先就反复强调过：除非那个杀手进了屋里，否则时间不到，任何情况都不开门。”</p>

“在此期间，你们俩一直守在监控器前面吗？”</p>

“是的——除了上厕所的时候离开一会儿，不过那也是轮流去的。而且其他还有好几个兄弟也在看着。”</p>

“这中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吗？”</p>

“没有。”</p>

罗飞并不希望他回答得这么快：“你再好好想想。”</p>

龙哥做出用力思索的样子，最后还是摇摇头：“一直到断电之前，真的没有什么情况。”</p>

罗飞转头看向身后的监控屏幕，那里正在播放办公室内的录像回放。却见屏幕中，林恒干和蒙方亮二人分坐在办公桌，似乎在闲谈着什么。</p>

“怎么样？发现什么名堂没有？”罗飞询问一直在关注录像的尹剑。</p>

“暂时还没有。”尹剑带着些诉苦的语气说道，“这录像实在太长了，将近三十个小时，就是用快进速度来播放，至少也得看到天亮了。”</p>

罗飞挥挥手：“前面的先别看了，你直接给我切到二号晚上十一点三十分。”</p>

尹剑马上把进度条拖动到接近末尾的地方，录像上开始显示前夜十一点三十分办公室内的情形。那时距离第一次断电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p>

却见林恒干和蒙方亮各自躺在东西两侧的床上，沉睡正酣。</p>

“这两人怎么睡得这么踏实？”罗飞略有些奇怪地问道。</p>

他这么一说，尹剑也觉得不太对劲。这时已经接近死亡通知单限定的时间结束点，按理说应该是林、蒙二人情绪最紧张也最期待的时刻。他们怎么会如此安睡如怡呢？</p>

好在龙哥及时给出了解答：“他们下午都吃了安眠药的。”</p>

罗飞“嗯？”了一声，以示质疑。</p>

“这也是阿华的主意。他说不吃药的话，两个老总肯定都睡不着。这二三十个小时干熬下来，没事也得熬出病来。”</p>

这倒也是。林恒干和蒙方亮都已年近半百，身体状况和没法和阿华他们相比。如果在极大的精神压力下苦熬一天多，那对他们无疑是一种摧残。还真不如吃点安眠药，两眼一闭，什么也不想地睡上一觉呢。</p>

罗飞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回放的录像上。此刻办公室内仍然一切如常，但罗飞等人却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知道，诡异的变化很快就要发生了。</p>

屏幕左上角的时间一秒一秒地跳动着，当那串数字走到23：35：12的时候，画面忽然出现了一个轻微的跳动，同时时间数一下子变成了23：39：21。</p>

罗飞喊了一声：“停！”尹剑立刻操控播放器，把画面定格在了那个瞬间。</p>

毫无疑问，那将近五分钟的时间跳跃便是由于第一次断电的缘故。而当中断的画面再次恢复之后，屋内的情形较之先前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同。</p>

首先是林、蒙两人的睡姿变了，在画面切换的瞬间，给旁观者造成一种两人都“动”了一小下的错觉。不过这倒不奇怪：林、蒙二人虽然都吃了安眠药，但只是为了辅助睡眠，药量不会很大，在熟睡中也难免翻身挪动，等等。</p>

但另外的变化就令人侧目了，比如说南面墙上的推拉窗，在断电前是紧闭的，而断电后却已经被打开。罗飞目测那窗户打开的幅度正与案发现场留下的残景极为一致。</p>

不过若与画面中另外一处场景相比，那莫名打开的窗户就显得不足为奇了。</p>

在屋子西侧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男子的身影。他背对着摄像头，正迈步要往西边靠墙的那张单人床而去。</p>

“Eumenides！”尹剑像是忽然看到了熟人似的脱口而出。</p>

罗飞明白他的助手为何会如此激动。因为一眼看去，那个身影的确是太过熟悉。此人身材高大健硕，一身轻便的服饰，头上则戴着一个黑色的绒帽，帽檐压得极低，正好将脸庞挡住。</p>

这活脱脱便是在德业大厦前杀害韩少虹的那个凶手。当时凶手伪装成警方的便衣，无论是衣帽打扮还是体形特征，都和此刻出现在屏幕中的神秘男子毫无二致。</p>

Eumenides！只要是经历过德业大厦一役的人，立刻就会在脑子里想到这个令人战栗的名字！</p>

罗飞沉住气，他把脸贴近屏幕，想从那画面上捕捉到一些更加细节的东西。片刻后他微微摇着头说道：“手套、鞋套、帽子都戴着……他是不会在这些面有所疏漏的……”</p>

尹剑也看出了罗飞的描述，这意味着画中人不会在现场留下任何指纹、脚印乃至毛发。所以警方的痕迹鉴定专家也就失去了用武之地。</p>

罗飞此刻似乎已经榨光了画面上有价值的信息，他用手指叩了叩桌面，道：“继续播放吧。”</p>

尹剑依言按下了播放键，屏幕上定格住的画面重新运动起来。却见那戴着黑绒帽的男子一步步地向着西侧的单人床走去。他的目光应该是落在酣睡着的林恒干身上，而他那不慌不忙的姿态活脱脱已将对方当成了一道煮熟的美餐。</p>

更加令人愤然的是，当灯光重新亮起之后，那男子还故意冲着摄像头的方向挥了挥右手，森然的白光蓦地闪过，显示出他夹藏在指缝中的锋利刀片。</p>

“这也……太嚣张了吧！”尹剑恨恨地说了一句。对方那态势显然是一种无声的挑衅：你们看，上次我就在你们眼皮底下杀了韩少虹，现在我又来了，你们能有什么办法？</p>

好在这段令人气恼的录像很快便结束了，在23：39：32的时候，监控屏幕一黑，却是录像资料已经播到了尽头。</p>

罗飞知道那是因为备用发电机也损毁了，从录像最后的时刻起，一直到警方人员修复电路，整个龙宇大厦都陷于一片黑暗之中。</p>

“那家伙到底是怎么进入房间的？是从窗户吗？”尹剑求证般地看着罗飞，他也注意到了录像画面跳跃时那扇窗户的变化。</p>

罗飞摇摇头：“那应该是他故意布下的误导。从现场勘查的情况来看，那扇窗户根本不可能成为出入口。”</p>

虽然没有亲临现场，但尹剑对罗飞的勘查结论毫不质疑。他费解地挠挠头：“那是怎么回事？屋里还有其他的通道？”</p>

罗飞却再次否定了他的猜测：“没有。”</p>

“那就说不通了啊。”尹剑陷入了深深的迷惘状态，“唯一的出入口被牢牢地守护着，那家伙是怎么进出办公室的？”</p>

龙哥瞪大眼睛，一会儿看看尹剑，一会儿又看看罗飞。这个问题同样折磨了他许久，他非常期望有人能给他一个答案。</p>

“从理论上来说，他根本无法进出——”罗飞沉吟着说道，“所以，也许他根本没有进出。”</p>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绕，尹剑琢磨片刻后才品出些玄妙来：“你的意思是……他本来就藏在这个屋子里的？然后，等阿华他们打开了办公室又趁着黑暗逃脱？”</p>

罗飞还没答话，龙哥已经把脑袋摇成个拨浪鼓一般：“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刚才就说了，锁门前我和阿华仔细检查过屋子，里面肯定没有其他人。”</p>

尹剑却有些不以为然：“或许他藏在一个你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呢？那家伙可是经常有些出人意料的手法呢。”</p>

“就那么大个屋子，难道他能钻进墙缝里吗？”龙哥涨红了脸反驳，今天他已经够郁闷的了，无法容忍别人对这么确凿的事情产生质疑。</p>

罗飞这次和龙哥站在了一边。他摸了摸下巴颏说道：“从现场情况来看，屋里想要藏人并不容易。所以那家伙在锁门前就已藏在案发现场的可能性也不大。”</p>

“刚才不是你说他‘没有进出’吗？”尹剑被罗飞含混不清的态度搞得更糊涂了。</p>

“‘没有进出’并不代表他就一直在屋里。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罗飞顿了顿，等其他人都摆出认真聆听的态度之后，才煞有个事地说道，“他一直就不在屋里。”</p>

“可是，这……”尹剑更加结舌了，“有录像的啊，他确实进屋了，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p>

龙哥也在一旁附和着点头，同样无法接受罗飞的这种假设。</p>

“眼见并不一定为实——因为录像是可以伪造的。”</p>

“伪造录像？”尹剑张大了嘴，这一点他真的从未想过。不过以Eumenides的本领，这对他来说倒也并非难事！</p>

得到罗飞的提示，尹剑的思路便清晰了许多，他凝神理了片刻，开始尝试着分析道：“难道那段凶手潜入屋中的镜头是Eumenides事先就录制好的？当第一次停电的时候，他便通过技术手段，将这段录像取代了现场的监控信号，从而给旁观者造成了有人已闯入现场的错觉。这样阿华他们就赶紧跑到楼上把屋门打开，而这时Eumenides才趁乱趁黑潜入屋内，完成了对两位受害者的刺杀。”</p>

罗飞缓缓地点着头：“虽然有很多细节还难以解释，但至少这是一个值得推敲的思路。”</p>

龙哥却再一次提出了抗议：“这也是不可能的！”</p>

罗飞和尹剑同时转过头来看着他，龙哥便梗了梗脖子道：“我们进屋的时候，两位老总就已经被杀了，绝对不是我们把门打开后，凶手才进去的！”</p>

罗飞咂了咂嘴，这里确实是个问题。此前阿华说过，进屋的一共就是四个人：他、龙哥以及两个小弟，所以在屋内应该不会出现混乱的局面。即使Eumenides真的是开门之后跟着混入，也很难在那种情况中下手连毙两命吧？</p>

而龙哥接下来的话则让尹剑更加沮丧：“我是第一个冲进屋里的。当时我直接跑到了林总床边，一脚就踩在了床头的血洼里。然后我的小弟过来打手电一照，林总脖子被切开，早就断气了。根本就不是你们猜的那个情况。”</p>

“如果这样的话，那Eumenides还是提前进屋了啊！哎，真是从哪个角度都说不通呢……”尹剑摇摇脑袋，像是自我放弃了，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着罗飞。</p>

罗飞也有些一筹莫展的样子，最后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对尹剑说道：“你把那段录像再放一遍，从第一次断电前开始。”</p>

尹剑便把录像往回调了一段，从23：35：00的时候重又开始播放。</p>

罗飞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屏幕的右侧。整个办公室是由两个摄像头共同监控的，屏幕右侧显示的正是西边半拉办公室的情形。</p>

尹剑也同样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个区域。因为那里正是神秘男子出现的地方。</p>

23：35：12的时候画面跳了一下，时间随即切换到了23：39：21。</p>

尹剑把脸贴在屏幕前面，仔细钻研后来的录像是否有造假的痕迹。而罗飞却已撤过身体靠在了椅背上，口中喃喃地说道：“看来刚才你的那段分析的确是错了。”</p>

尹剑知道罗飞已经有了结论，便连忙把头跟过来问道：“怎么了？”</p>

罗飞无奈地勾了勾嘴角：“那段录像确实是真的。”</p>

“你怎么看出来的呢？”尹剑一边问一边又转过头，再次倒回录像看了一遍，但还是无法作出有效的判断。</p>

罗飞提示道：“注意窗户上方的那个挂钟。”</p>

“挂钟？”尹剑看见了，窗户上方确实有一面挂钟，因为窗户的位置偏西，所以那面钟和神秘出现的男子一样，都被摄进了右侧的屏幕中。</p>

可是那挂钟里能藏有怎样的信息呢？尹剑蹙眉想了会儿，忽然心中一动，略有了些眉目。于是他又把那段录像倒回，再一次研究断电前后的监控画面。而他的想法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验证。</p>

“时间！”他用手指头点着屏幕上的挂钟，“时间可以吻合的！”</p>

罗飞点点头，这正是判断录像真伪的关键所在。</p>

监控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断电时是23：35：12，备用发电机供电时是23：39：21；仔细辨别挂钟上的指针，可以看到画面跳跃前时间指示在11：33：45处，画面跳跃后则指示在11：37：54处。虽然两个计时器之间存在着误差，但它们记录下来的断电时间间隔却完全一致，都是四分零九秒。这一点便足以说明这段录像并无造假的可能。</p>

因为即使Eumenides能通过精巧的设计控制停电的时间，但他绝对控制不了备用发动机启动的时间。阿华当时派了两个手下去地下室完成启动备用发电机的工作，那两个手下行进的速度是无法预料的。也就是说，这两个手下在停电后四分零九秒启动备用发电机，这个时间点毫无确定性。</p>

所以如果Eumenides伪造了录像，其他的场景都可以模仿得很好，但那个挂钟上的指针却无法模仿，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断电和来电之间的时间间隔会是多少！Eumenides要造假的话，他一定会选择拍不到挂钟的左半边屏幕来操作。以他的谨慎和缜密，绝不应该让那难以操控的挂钟出现在伪造的录像中！</p>

而现在那挂钟不仅出现在了录像中，而且挂钟上的指针变化还能与实际情况精妙吻合，这只能说明：那段录像显示的的确就是办公室现场的情形，并无造假的可能！</p>

这个疑问到此算是解决了。但罗飞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因为由此而衍生出来的推论是：在23：39：21的时刻，确实有一个高大的男子闯入了守备严密的办公室。他手中夹着锐利的刀片，正准备展开一场血腥的屠戮！</p>

他究竟从哪里来？作案后又去了哪里？这个纠缠不清的问题再次成为了血案中首当其冲的困惑焦点！</p>

这次罗飞沉思了良久仍无进展，脑子却渐渐发涨。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暂时修整片刻。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三点。他斟酌了一会儿，吩咐尹剑：“你通知一下曾日华和慕老师吧，让他们过来。我们四点钟的时候开个现场会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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