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案 人皮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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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因为不断犯错，</p>

最终走向邪恶，却称其为命运。</p>

——约翰·霍布斯</p>

1</p>

这个春天不太冷。</p>

冬天一过去，气温陡然升高，各种腐败细菌加速滋生，尸体的腐败比冬天加快了数倍。这标志着让法医们头痛的季节又回来了。</p>

每次出差，我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防毒面具和香菜</p>

成了我们必备的随身物品。</p>

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欣赏着路边盛开的成片的油菜花，也不失为一种享受。唯一在心底隐隐作痛的是，几年前那个在油菜花田里被害的女孩，不知道她的父亲现在好吗？</p>

车下了高速公路，晋瑱县公安局闪着警灯的警车早已等在路口。</p>

“现场还没动，痕检正在对一些物品进行取证。”薛法医钻进了我们的警车，“这次的案子还真是特别。”</p>

晋瑱县是一个南方县城，全省十强县，全国百强县。近年来，晋瑱经济发展得极快，尤其是轻工业和娱乐业飞速扩张。经济的高速发展使老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裕。我工作数年，从来没有到晋瑱来出勘过一起命案现场。因为命案、伤害案件极少，晋瑱的法医甚至都兼职干起了侦查员的活儿，抓起了小偷、骗子。</p>

技术工作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放下的时间长了，首先从信心上就会有所缺失。今天早晨案发以后，薛法医——晋瑱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在第一时间打通了“请求省厅技术支援命案指导绿色通道”的电话。</p>

晋瑱县城不亚于任何一个地级市的城市建设，经济中心高楼大厦，居住中心白砖黑瓦，现代和复古的完美结合，使得这个县城别有一番韵味。唯独县城城东的一小片区域，因为种种原因，还存留着一些1949年之后建造的老式青砖小楼，零星地居住着一些居民。</p>

命案现场就在这些青砖筒子楼的其中一栋里。</p>

筒子楼又称为兵营式建筑，一条长走廊串联着许多个单间。因为长长的走廊两端通风，状如筒子，故名“筒子楼”。</p>

本来这种建筑比现代的“鸽子笼”建筑要有“亲情”得多，左右邻居如同家人一般朝夕相见，和睦相处。但是因为这片古式建筑已被日渐废弃，这栋筒子楼里只有一楼两间住了人，除此之外，就是命案现场的四楼其中一间了。在警惕性高涨的今天，楼里的住客谁也不认识谁。</p>

这一片筒子楼的楼主大多都住进了宽敞漂亮的新楼房，手中的筒子楼房产证则成为等待拆迁获赔的票据。</p>

据说，从年前开始，现场住进来一个年轻女子，夕出朝归，邻居总共也没见过几次，连眉目都描述不清，只记得这是个妖艳的女子，爱穿白衣，走路都没有声音。</p>

一两周前，独居在一楼的王大爷晚上起夜的时候，突然隐约听见楼道里传来一丝丝哭声，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结果尿也不撒了，躲进被窝抖了一整夜。</p>

就在那两天，王大爷和同住在一楼的一对中年夫妻总是会在夜里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地听见楼里发出一阵阵哭声，犹如惊悚片中的冤魂在哭诉着自己的遭遇。</p>

三个邻居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两个月前住进四楼的妖艳女子。她，不会是个女鬼吧？不然怎么走路没有声音？不然怎么总穿着白色衣服？不然怎么晚上才出去活动？不然哪来的阵阵幽怨的哭声？</p>

四楼的房主在北京打工，怎么也联系不上，三个人商量后，终于在某天下午结伴上了这个昏暗、阴森的四楼。四楼楼道里堆放着各种垃圾，他们跨过垃圾，挨个儿敲响了四楼每一间房间的房门。</p>

都没有人。</p>

说来也奇怪，从那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再听见那可怕的哭声。可能女鬼被他们吓走了吧。过了两天，大家也就忘了这茬儿。</p>

直到昨天，王大爷同样是在起夜的时候，仿佛闻见了楼道里有一股怪味。是狐狸身上的味道吗？王大爷又想到了那个妖艳的“女鬼”，于是他又在被窝里抖着憋了一夜尿。</p>

清晨，住在一楼的三个人再次碰头商量。他们都真真切切地闻见了楼道里发出的一股臊臭，想起一两周前那幽怨的哭声，他们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惊吓了，于是拨通了110。</p>

“那后来呢？派出所的人发现了啥？”大宝显然觉得薛法医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卖这么个关子。</p>

“快到了，你们去看看就明白了。”薛法医皱了皱眉头。</p>

看薛法医的表情，我知道今天又该用上防毒面具和香菜了。</p>

果然，穿过熙熙攘攘的县城中心，我们看到了传说中的那一小片青砖小楼。</p>

现场的位置很偏僻，所以并没有惊动太多的围观群众。楼底已经停了十几辆警车，一条亮黄色的警戒带将探头围观的王大爷他们隔在外面。我们一踏进楼道，那种“狐狸精”的臊臭味就扑鼻而来。</p>

多年的法医经验告诉我，这味道正是腐败尸体的尸臭。还没上四楼，这味道就已经弥漫了整个筒子楼，可想而知，那具尸体会是个什么模样。</p>

外面虽然晴空万里，这背阴的小楼里却十分昏暗，楼道里的声控灯闪烁着黄光，把我们一路照上了四楼。</p>

很快，我的猜想就得到了印证。</p>

当我们爬上四楼的时候，看见了脖子上挂着相机、正蹲在楼梯口呕吐的技术女警。看到那一堆呕吐物，我顿时反了口酸水。</p>

走上四楼的楼道，那股尸臭更加刺鼻，几个痕检员正穿着胶鞋、戴着防毒面具在大门上刷着指纹。</p>

薛法医从一旁的塑料袋中拿出几双胶鞋递给我们：“穿着吧，不然没有安全感。”</p>

“安全感？”我接过胶鞋，但没有急于换上，而是好奇地探头向门内看去。</p>

我没有直接看见尸体。</p>

这栋筒子楼的结构很简单，每一个门进去，都是一个单独的房间，互相不连接。现场位于四楼正中的一间单间内，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和油漆已经基本掉完的木头门都被派出所民警撬开了，房间内苍蝇横飞。</p>

现场房间内摆设很简单，一个简单的灶台，东墙附近摆放着一张双人床和一张饭桌，西墙附近放着一台冰柜。最显眼的，还是房屋正中间的一个铁笼。是的，就是那种装野兽的笼子。</p>

笼中隐约横着一摊黑乎乎的东西，上面白点斑驳，第一眼望去，笼子里空空如也，但再往下看，正是一具已经高度腐败呈巨人观的尸体。</p>

因腐败而产生的大量腐败液体浸湿了尸体的衣服，加之尸体膨胀，皮肤和衣服几乎连成一体、染成一色，根本看不出衣服的外形。而那些斑驳蠕动的白点，是密密麻麻的蛆。</p>

腐败液体已经流出了铁笼，几乎半个房间的地面都被那绿色的液体覆盖，无数只蠕动着的蛆虫在绿色液体中拼命地汲取着营养。</p>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作“穿着就有安全感”了，穿了之后至少不用担心蛆虫会顺着你的鞋子爬进你的裤管。</p>

那股无法抵御的恶臭肆虐着我的鼻孔和嗅觉神经，我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赶紧退了出来，开始换胶鞋、戴防毒面具。</p>

“既然有这么个笼子存在，而且死者是被锁在笼子当中，那么，肯定是起凶杀案件了。”薛法医的声音透过防毒面具，减少了不少分贝。</p>

我没有吱声，戴好橡胶手套，走进了现场。</p>

通往中心地带——腐臭牢笼的路上，几乎无处下脚。虽然我无意杀生，但是每次落脚，都能听到蛆虫在脚下被碾碎的啪啪声。</p>

我绕着铁笼转了两圈。这是个长、宽、高都在一米左右的铁笼，侧面有扇门，门上挂着一个巨大的三环锁。</p>

我指了指门上的锁，问身边的林涛：“你看看这个上面能刷出指纹吗？”</p>

“有的，但是是残缺指纹，没有鉴定价值。”一旁的痕检员插话道。</p>

我摇了摇头表示可惜，接着问：“那其他的地方能刷出来吗？”</p>

“房间的东西太少了，我们正在努力。”痕检员说。</p>

“你忙你的吧，我去帮他们。”林涛左右看看，发现没有能够放置勘查箱的地面，于是干脆把勘查箱直接放在了已经刷过但没有发现指纹的饭桌上。</p>

我蹲了下来，说：“里面的尸体，怎么才能弄出来呢？”</p>

薛法医说：“已经派人去消防队借电锯了，直接弄开锁就可以了。”</p>

我点点头，皱着眉头观察着笼子里的尸体。</p>

笼中的尸体头部靠在一侧栏杆上，下肢蜷曲着，面部已经看不真切，几乎完全被蛆虫爬满。不断有蛆虫从尸体已经干瘪的眼眶和张着的嘴巴中爬出来，仿佛是尸体正在流着眼泪、吐着什么。尽管防毒面具隔绝了腐臭，但目睹这一幕还是让人头皮发麻。</p>

笼子的另一面，栏杆上仿佛沾染着一些喷溅状血迹，但因为腐败，和栏杆的锈迹融为一体，观察不真切。</p>

“这是具男尸啊。”大宝伸进手去，拽了拽尸体的衣服，“外面穿的是一件西装。”</p>

我点点头，掸了掸尸体头顶，掉下来十几条蛆虫。我说：“看头发也知道，是个平头。”</p>

“那你说，”大宝问，“是这个人死之前在哭，还是这个人死后有别人在哭？”</p>

看来大宝一直很纠结那个传说中很诡异的哭声。</p>

“反正不会是这个人死了之后哭。”我是坚持科学论断的，“哭声什么时候被听见的，可以通过调查得知，哭声是他死之前还是死之后发出来的，对判断犯罪嫌疑人很重要，所以，这个人的死亡时间很重要。”</p>

大宝点点头，继续看着尸体的状况。我也只好边等电锯边在房间内踱步，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发现。</p>

正如痕检员说的，房间内除了冰柜、灶台，其他的物品非常少，说明房间的主人也只是在这儿吃个饭、睡个觉。</p>

我走到冰柜旁边，发现这是一个老式的冰柜，是向上双开门的那种。看冰柜柜角附着的灰尘，可以推断这台冰柜已经摆放在这里有些年头了。看来这是房东的物件，而不是房客搬进来的。</p>

我摸了摸这台冰柜，发现冰柜的压缩机还在工作，整个冰柜在微微颤抖。</p>

“人已经死了很久了，估计凶手也跑了好久，但是忘记关闭这台冰柜了。”我一边对大宝说，一边掀起了冰柜的一扇门。</p>

冰柜里，一个结了霜的人头，张着一双眼睛，瞪着我。</p>

2</p>

我先是一愣，然后吓得接连倒退了几步，撞在蹲在笼边的大宝身上。可能大宝注意到了我面色铁青，问：“怎么了？”</p>

“那……那……”我指着冰柜，一时头脑空白，语无伦次。</p>

大宝看看我，又疑惑地看看冰柜，站起身来走到冰柜旁，打开冰柜的门。</p>

“哎呀妈呀，”看来大宝比我的胆儿要略大一些，他没有被吓蒙，“那个……这儿还有一具尸体！”</p>

此时我已经回过神来，回头对其他办案民警说道：“有意外发现。”</p>

冰柜里是一具已经被冻成冰棍的男尸。他蜷缩着，仰着头，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p>

可能是冻了有些日子，尸体的周围都结了厚厚的霜冻，和冰柜壁粘连在一起。几个民警想合力把尸体从冰柜里拽出来，却把尸体连同冰柜一起提了起来。没有办法，只有断电后等着尸体能够融化一些。</p>

“调……调查清楚了没有？”我定了定神，重新蹲下来，捡起了一只蛆，“那……那几个证……证人听见哭声是哪一天？”</p>

“你怎……怎么结巴了？”大宝就这毛病，别人一结巴，他就结巴。</p>

“吓……吓得。”我说完，转头看着侦查员。</p>

戴着面具的侦查员干哕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对我把他叫进屋内的不满，说：“是上个月24日、25日两天，26日就没有再听见哭声了。”</p>

我算了算，24日距离今天正好十二天。</p>

“一般苍蝇会在尸体上产卵，在这个季节，两周左右蝇卵就能发育成蛆，然后钻进附近的腐败液体或尸体内，再过两周破蛹成蝇。”我说，“现场地面没有蝇壳，这里的蛆应该是第一代蛆虫。”</p>

大宝从我手上接过已经被我掐死的蛆，量了量，说：“根据这个季节蛆虫的生长速度，这么长的蛆，应该是已经生长了十天左右。”</p>

“也就是说，”我说，“24日，死者就在这里开始哭了，26日之后没听见哭声，因为他已经死亡了。”</p>

“我有个问题。”林涛在一旁插话说，“你说这人为什么一直在哭，而不叫喊呢？”</p>

“肯定凶手在控制他呗。”大宝做了个恶狠狠的姿势，“敢喊就宰了你。”</p>

“你知道是他哭的，还是冰柜里那个哭的？”我朝冰柜指了指。</p>

“关键是哭啥呢？”大宝用胳膊调整了一下防毒面具的位置。</p>

“你们说会不会真有个女鬼在哭？”林涛是最迷信的，“杀了人，还假慈悲？”</p>

“想象力真丰富，”我说，“不如你去写惊悚小说吧。”</p>

林涛用屁股撞了我一下，险些把我拱倒在蛆群里。</p>

我瞪了林涛一眼：“你在这里忙吧，一定要找到指纹，我去殡仪馆了。那个，尸体能拖走了吧？”</p>

晋瑱县公安局殡仪馆。</p>

我和大宝合力把冰柜里的尸体拖进解剖室里的化冻池。按照正常的解冻速度，两个小时之内，这具尸体就可以被检验了。</p>

于是，我们重新面对着这具呈巨人观模样、散发着恶臭的尸体。</p>

衣服已经被膨胀的组织撑满了，无法用正常的手法脱下，只能用剪刀剪开取下。</p>

死者穿着的一身行头倒是价值不菲，加在一起至少超过万元。</p>

“嚯，是个有钱人啊，”我说，“这裤子得好几千呢。”</p>

“有用吗？”大宝指了指裤裆里满满的黄色粪便，说，“沾了大便，一样恶心。”</p>

“大小便失禁？”我说，“那多见于颅脑损伤和机械性窒息。”</p>

“可是头部、颈部都没有损伤啊。”为了少吸入几口臭气，薛法医憋得满脸通红。</p>

我没吱声，一点点地分离开颈部肌肉和头皮。因为尸体软组织腐败，肌肉几乎都变成了黑色，绿色的腐败液体浸染在肌肉和皮肤之间。我用纱布擦掉腐败液体，看了又看，确定这个人生前确实没有遭受致命的机械性损伤——只是右侧大腿外侧的软组织缺了一大块。</p>

大宝凑近看了一眼，尖叫道：“靠！这是死后形成的撕裂损伤啊！不会真的有女鬼吃人吧！”</p>

我被大宝吓出了一身冷汗，倒不是担心有什么女鬼，而是因为现今变态食人的报道也不少见。我赶紧用纱布擦干了软组织缺损的部位，用放大镜观察了一番，说：“就知道吓人，看这牙印，是小尖牙，显然是有老鼠在啃尸体啦。”</p>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全身没伤，”大宝皱起了眉头，“怎么办？死因都没法定。”</p>

“可以说尸体高度腐败，所以无法检出死因吗？”薛法医开始打退堂鼓了。</p>

我摇了摇头，翻动尸体的腹腔，开始整理死者的肠子。此时，腐败尸体、粪便加之肠道的臭味已经击破了薛法医的忍耐极限。他满头大汗地卸掉装备，逃出了解剖室。</p>

大宝看看薛法医的背影，鄙夷地摇了摇头。我笑着说：“忍耐极限和酒量一样，是要靠锻炼的。”</p>

死者的胃里是空的，有弥漫状的出血点，肠道几乎没有一点儿食糜。</p>

“知道他是咋死的了吧？”我转头问大宝。</p>

大宝点了点头，指着死者裤裆里的大便，说：“只排不进，饿死的呗。”</p>

我点了点头，说：“凶手是看着死者极度饥饿、虚弱，加之过度脱水、休克死亡的。”</p>

“我就想不明白了，”大宝说，“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地被塞进这个笼子，然后活活饿死都不敢叫喊一声的？凶手会是个什么样的人？”</p>

“会是个有枪的人。”我说，“当然，没有枪弹痕迹，我也只是推测。”</p>

大宝点点头，说：“也有一定的道理，不然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控制住一个大男人。”</p>

“何止是控制？”我拿起死者的左手，说，“死者还乖乖地把身上的财物都交给了凶手。”</p>

“什么？”大宝也凑过头来看死者的手，“你这么容易就判断出了案件性质？凭什么说这是一起侵财案件？”</p>

“你看，”我用手指抹了一下死者的手腕，说，“虽然死者的皮肤已经膨胀了，但是在手腕这里还能看到一些皱褶的印痕，呈规律状。”</p>

“明白了，手表。”大宝最近的悟性特别高。</p>

我笑了笑说：“不仅是这里，中指的根部有皮肤颜色的改变，可能生前这里戴着一枚戒指。也就是说，死者可能自愿地摘掉了手表和戒指，交给了凶手。这么强大的控制力，只有持有枪械才能做到。”</p>

大宝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于是切开了死者手腕、脚踝的皮肤。确实，死者生前并没有遭受过任何约束，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p>

“可是，他总不会是被人用枪逼着，从县城中心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吧？”大宝说，“那他在路上有很多机会能逃跑啊。”</p>

我低头想了想，说：“不考虑那么多了，说不定是熟人呢。”</p>

“熟人侵财？”大宝说，“有必要那么复杂吗？还饿死人家。”</p>

我没再吱声，开始用电锯锯断死者的耻骨。毕竟，明确死者的特征，寻找到死者的尸源，才是尽快破案的方法。</p>

确定了死者的年龄、身高和体态后，我们让身边负责照相的技术员电话通知前线的侦查员。本案还是要以寻找尸源来找到案件的突破口。</p>

此时照相的技术员早已吐得脸色发青，听到我们的反馈后，赶紧跑出了解剖室。在这样的环境里，多吸几口新鲜空气，对他来说就是恩赐。</p>

把另一具尸体拉出化冻池的时候，尸体已经完全软化。这个新建的法医学解剖室里配备的先进的化冻设施，真的算是帮了我们不少忙。</p>

“财政好，才是真的好。”大宝一脸羡慕地说，“你看这效果，杠杠的。好财政，没被吃掉，算是用在点子上了。”</p>

“我倒没考虑那么多。”我打断了大宝，“你看这个死者，衣着这么破烂，甚至连袜子都打了补丁。天哪，这年头，连袜子都要补一补的人，得有多困难。这侵财的对象一会儿是有钱人，一会儿是穷人，这该是什么样的凶手呢？”</p>

大宝很快被我带进了问题里，低头思考。</p>

尸体软化后，脱去衣物显得格外简单。我把死者的衣服摊在地面上，开始逐个儿检查口袋，希望能在口袋里发现张身份证什么的。</p>

身份证倒是没有，但是我找到了一张貌似收据的纸张。因为尸体冷冻后化冻，纸张被水渍浸染，所以字迹模糊不清，但可以看到这张收据是复写纸复写出来的，应该是收款人的存根。纸条下方收款人栏里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李大柱”。</p>

“李大柱？”我说，“这应该就是死者的名字吧。”</p>

大宝也很惊喜，高声呼喊着门外的技术员，要求他立即与侦查员联系，调查这个李大柱的身份。技术员听到他可以继续留在解剖室外打电话，喜出望外。</p>

这名死者的双手手腕有被绳子捆扎的痕迹，双侧膝盖都有明显的皮下出血，这是典型的约束性损伤。死者死于刀伤，脖子上被人狠狠地拉了一道血口子，深达颈椎。血口子的两头没有试切创，说明这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刀具，一刀就直接割断了死者的喉咙。死者的颈动、静脉齐刷刷地断裂了，气管也被割破一半。大量喷涌的血液反流入气管，又因为呛咳而喷出，在死者的衣服胸襟处产生了大量的喷溅状血迹。</p>

“死者的头发掉了一撮。”大宝指了指死者秃了一块的头皮，说，“凶手应该是让死者跪在地上，捆绑双手，然后一手抓住死者的头发，一手拿刀，一刀致命。不过，问题来了，现场怎么没有血迹呢？”</p>

“谁说没有？”我说，“笼子上就有喷溅状的血迹，只是当时我没有在意，还以为是锈迹呢。”</p>

“可是你看这具尸体，尸斑浅淡，说明失血很厉害啊。”大宝说，“现场为什么没有那么多血迹？”</p>

“怎么没有？”我说，“现场地面那么多腐败液体，你以为全是刚才那具腐败尸体流出来的？错了！有很多是这具尸体流出的血液，和刚才那具尸体的腐败液体融为一体，共同腐败而已。结合笼子上的血点，我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这具尸体是在笼子前面被杀害的。”</p>

大宝点了点头，说：“可是我还是不能把两具尸体的死亡联系在一起。这究竟会是什么人干的呢？”</p>

我拿起死者的双手，说：“真是个劳作人啊，你看这双手，全是老茧。”</p>

大宝抬胳膊推了推防毒面具上的眼镜，说：“这能说明什么？”</p>

我抬头仰望着天花板，想了想，说：“我还真想起来一件事儿，是关于那个神秘的铁笼的，可能真的能说明些什么。不过，我需要得到林涛的验证。”</p>

3</p>

尸体运走了，现场的腐败液体继续散发着臭气。臭气在这个密不透风的筒子楼楼道里萦绕，令人作呕的指数丝毫没有削弱。</p>

林涛正靠在楼道口抽烟，面色蜡黄，英俊的外形减色不少。看来这持续几个小时的现场勘查，把他熏得够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