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零九章·“TE·万物苏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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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楼之下的一处房屋中，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注视着大火，关上了房门。</p>

她把给她外孙织好的毛衣放在床头，打开了柜子，佝偻着腰，缓缓找出了几十片鲜红如玫瑰的药片。</p>

“今天还吃面吗？”旁边的摇椅上，坐着一个眯着眼的老头子。</p>

老奶奶听了，啐了一口：</p>

“糟老头子，你做的面，齁咸，这辈子是不想吃了。”</p>

她将手中的药片一列排开，放在老式裁缝机上。</p>

黑雾透过他们漏风的窗户，丝丝缕缕飘入房间，老奶奶抚摸着手上织好的毛衣，靠在摇椅旁边，穿着她年轻时最喜欢的大花袄，一环银手镯，一双黑布鞋。她对着镜子张望着。</p>

“别看了，还和年轻时一样美。”</p>

摇椅上的老头子朝她伸出手。</p>

她眯着眼睛，脸上皱纹搅成一团，笑了一下，握住了她家老头子粗糙的手。他们头靠着头，银白的发丝纠葛在一起，仿佛融为一体。</p>

“下辈子还吃面吗？”老头子问她。</p>

“少放点盐，少放点油，下辈子你再来巷口追我的时候，记得煮好一碗有葱花的面……”老奶奶说。</p>

“就你事多。”老头子说。</p>

将过量的药片吞下，老夫妇依偎着彼此，攥着彼此满是皱纹的手，缓缓停止了呼吸。</p>

他们头挨着头，肩挨着肩，就像挨在一起睡着了。</p>

昏黄的灯光下，老奶奶无名指的银戒指泛着光。</p>

桌上一碗热腾腾的葱花面，在黑雾中仍然飘着白腾腾的热气。</p>

……</p>

“刺啦——”</p>

苏明安垂下视线。</p>

城邦四处烧起大火，整片天空都被染得通红。</p>

纯白的数据流包裹着他，从一格一格的监控画面中，他看见了数不尽的人生。</p>

末世当前，有些人选择了静坐。他们一个接一个，肩颈挨着肩颈，膝盖挨着膝盖，双手抱着前胸，脊背挺得笔直，嘴唇紧抿一线，仿佛要与城邦同生共死。</p>

外界的科考队，研究员们依旧在道路上行走，拖拽着沉重的仪器，身后的莹绿色泽像是一路星光。</p>

有披着黑布的少女，走到枯骨面前闭目祈祷。在外界，仍然存在旧时代的圣职者，他们会为已死者念诵祷言。</p>

想要回家的旅行者们，紧紧攥着彼此的手，即使他们最后被黑雾侵蚀成灰，也依然朝着家乡的方向坚持迈出最后一步，直至彻底倒下。</p>

眼瞳被黑雾烧穿了的士兵们，成群结队地行走着，铺下一路尸体，坚持将资源运送到能源站旁边。</p>

他们是理想主义者。</p>

相信春天会到来，相信这不是人类的终局，相信只要做到最好，就能达成一个美满的结局。</p>

相信他们的城主，会为人类带来复苏的火光，相信他们留下的，不仅仅只是冰冷的文字与影像。相信希望不会枯竭，明珠不会蒙尘。</p>

从个人角度看，这种结局的输赢相差无几，因为一个人的一生太短，远远比不上以亿万年计数的文明演化。但跳出个人，从广阔的宇宙角度来看，任何文明都经历过毁灭后适应重生的过程。</p>

——当族群重新出现后，所有的一切就是文明的历史。</p>

“请继续运输下去，不要辜负李队长的牺牲！”</p>

“不必考虑我们的安危！”</p>

“我愿立下军令状，一定会为您将资源带回来！”</p>

“向前走吧——去吧！去吧！！”</p>

苏明安注视着这些画面，聆听着这些声音。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承诺。他曾带领全体人类种，对自称神明的他维宣战，也曾见证了废墟世界的全部努力。</p>

他望着屏幕里数以千万计的死亡名单，眼中的数字却越来越模糊不清。</p>

上天总是把一个千疮百孔的世界摆在他眼前，告诉他，你要救他们。要他力挽狂澜，要他找到唯一的出路，要他在黑夜里点燃明星，要他成为火炬，要他拼尽全力拼杀到直到最后一滴血。</p>

但这一次……</p>

人治与机械治、新旧时代的更替、守秘者与背叛者、城邦统治与外城窥视、军队与派系的交锋、文明之争。</p>

幸存的人们前往崭新的下一世纪，而倒伏于黎明之前的先驱者无穷无尽。</p>

——那再下一世纪呢？</p>

——忒修斯之船又在哪里？</p>

他如今悄悄构思的破局方法，会是正确的吗？</p>

难道一个存续于零维之中的，失去所有的，死不掉的神，才是一个文明的结局？</p>

那翟星……</p>

黎明系统站在他身后，无声地注视着苏明安，似是陪伴，又似是监视。</p>

窗外飞来一只白鸟。</p>

它落在他的机械戒指上，啄着“t-0321”的金属纹路，又落在他的肩膀，蹭着他微红的眼睛。</p>

“哗啦啦——！”</p>

初晨的风微凉，东边的地平线隐约泛起一丝丝亮光，又被沉重的黑雾压下，远方建筑的轮廓在明灭中清晰又模糊，四周静谧肃穆。</p>

他沉默许久，搭着手上的收音器，说出了最后的广播：</p>

“文明是个抽象概念，没有人的文明延续，只是一种遗产。重要的是人，而非文明的意义。我深知这一点。”</p>

“是我没能抵御成功他维的入侵，是我没能让你们获胜。”</p>

“对于这个结局，我深感抱歉。我会带着人类最后的火种，筹谋最后的反击机会，手握人类最后的信息与资源……”</p>

“——我对你们每一个人，都表示由衷的敬意。”</p>

……</p>

“没能带你们踏入春天……”</p>

“对不起。”</p>

……</p>

……</p>

【（TE·万物苏生）完美通关进度：90%】</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