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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山的不悦,已经写在了眉间。</p>
初宁亦不动声色的挪回目光,顺了他们五分意,说:“通过评估之后,我会依据评估报告,再慎重做选择。”</p>
散会。</p>
待人走,王山叫住初宁:“宁总,谈谈?”</p>
周沁给两人沏满茶水,然后带上门。</p>
王山喝的是大红袍,初宁的是一杯温开水。</p>
王山喝了一口,开门见山,说:“魏总已经和我交了底,让我给你传句话,这个项目,他要你放弃。”</p>
不是建议,不是选择,而是必须。</p>
初宁没说话,端起水杯,抿了一小口。</p>
“这个项目的前景不容乐观,投资不是做慈善,回报率,能赚钱,才是根本。”</p>
王山说:“小宁,你在这个年龄层的年轻人里,的确非常优秀。</p>
我作为叔伯,还是劝你一句,别意气用事。</p>
拣起你平日的理智,权衡利弊,你好好考虑。”</p>
“魏总已经在与那支新能源汽车的研发团队接触,对方也很有诚意。</p>
如果没有意外,这将是启明实业拓宽投资领域的第一步棋。</p>
而且,他有意让你参与进来。</p>
将宁竞投资,往这方面转型。”</p>
王山最后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这是机遇。</p>
做生意,勤奋努力坚持都可以抛到一边儿,什么最重要?</p>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这一次。</p>
就看你愿不愿意抓住。”</p>
就像一场风停。</p>
剩下的,是万物俱寂的空虚。</p>
初宁又在办公室坐了一天,夜幕降临,霓虹初升,落地窗外迸进来的光,将她包裹在一片明暗起伏的灯影里。</p>
手机响起的时候,她才把大灯按开。</p>
来电人是迎璟,闪烁的名字就像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一样,急不可耐。</p>
一接通,他语气急切、激动:“你在哪里?”</p>
初宁淡声:“办公室。”</p>
“好,你等我十五分钟,我来找你。”</p>
那头已经有跑动喘气的声音。</p>
初宁陷在皮椅里,嗯了声:“你过来吧。”</p>
迎璟比约定的时间到的还要快。</p>
他一路狂奔,带着某种热烈的希望,进门后,直接跑到她办公桌面前,目光虽然疲倦,但掩不住闪闪发光的期盼。</p>
“对不起,我认错,这两天,我一直害怕,不敢主动找你,因为我怕你失望,怕你责骂。”</p>
他跟倒豆子似的,说得脆脆生生:“实验室的事儿,不是我们做的,你相不相信?”</p>
他的目光笔直,落在初宁眼里。</p>
热切、激烈、甚至有一丝哀求。</p>
初宁点头,平声:“嗯。”</p>
迎璟石头落地,最紧的那根弦松开,接下来的话便更加有劲:“你听听我接下来的打算。</p>
我会继续追查事情的真相,实验室的系统,没有那么容易被破坏,如果不是蓄谋已久,绝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p>
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会尽我所能,尝试各种方法,看能否恢复系统,修复多少算多少,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p>
迎璟扬了扬手里的名片,然后把它推到初宁面前。</p>
明耀科创股份有限公司.执行董事.唐耀。</p>
黑色底,烫金字,熠熠生辉。</p>
初宁视线掠了一眼,然后看向他。</p>
迎璟告诉她,“在之前的宴会上,唐总给了我名片,让我以后有事,可以找他帮忙。</p>
对,我就厚脸皮了,他告诉我,他可以提供技术支持。”</p>
说到这里,迎璟的目光都塞满了希望:“明耀科创的技术实力,不止在国内,也是亚洲地区的顶尖代表之一。</p>
他肯协助,系统修复成功的概率还是很大的。”</p>
他滔滔不绝的阐述自己的计划:“极力挽回,不逃避,不丧气,也不耽误项目的进度。</p>
我算过时间,我放弃寒假休息,与明耀的工程师一起,对实验室的计算机系统做修补,如果顺利,开学就能如常开展项目三期。</p>
你说,这样可不可以?”</p>
迎璟像个兴奋的孩子,在遭遇打击、变故、嘲笑之后,自我调节,带着原来那个活力的自己来见初宁。</p>
他不再给她添麻烦,而是学会了解决问题。</p>
他长大了,他捧着满手的自制糖果,或许味道不够甜,但全是他的努力。</p>
然而,长时间的安静,消磨了这份热情。</p>
迎璟的眼神,慢慢变得不确定和担心。</p>
初宁的看着他,语气和面色一样平淡,她说:</p>
“到此为止。”</p>
迎璟懵了,“什么?”</p>
“我说,到此为止。”</p>
“你什么意思?”</p>
他语气陡然冷冽。</p>
初宁闭眼,按了按眉心,“字面意思。”</p>
许久,迎璟刺破沉默,问:“你要放弃吗?”</p>
极度的安静之下,能够细腻地分辨出每一声呼吸。</p>
初宁听出了他在发颤。</p>
“我问你!是不是要放弃!”</p>
迎璟猛地站起,双手按着桌面,愤怒无法压制。</p>
初宁被这一声呵斥,弄得太阳穴胀痛。</p>
迎璟已经完全失控,他愤言:“你凭什么,你凭什么?</p>
!”</p>
“凭什么?”</p>
像是听到世上最大的冷笑话,初宁目光如刺,“凭我出了钱,却没有得到预想的回报。”</p>
“钱钱钱,又是钱。”</p>
迎璟已经理智全无,“你为什么这么俗!你跟所有人一样!”</p>
初宁也来了火,冷笑一声,“对,我就是俗人,我就是个一身铜臭味的商人,怎么,你现在才看清?”</p>
“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p>
迎璟觉得难过的要死掉了,他左看右看,视线无法对焦,最后落回初宁身上,全变成了怨憎痴恨,“我以为你不一样,我以为你不一样的。”</p>
“我哪里不一样?</p>
嗯?”</p>
“你玩弄别人的梦想、糟蹋别人的认真。”</p>
初宁腾的一下站起,太急了,只觉得心口血全往脑上涌。</p>
她逼视迎璟,她眼眶因此通红,“对,我是玩弄了你,这本身就是一个冲动的错误,我他妈的被飞机失联搞残了脑袋,才脑子发热跟你做项目。</p>
我不顾公司人的反对,不顾副总的冷眼,我一意孤行,我像个傻子一样,我跟他们讲希望、讲情怀,我里外不是人,我,我……”</p>
她说不下去了,眼前一片模糊。</p>
初宁抬手胡乱一抹,手背上全是泪。</p>
她啜泣呜咽,“我凭什么要受这份气,我凭什么还要被你骂!别人可以不理解我,但你不行!你不准!你不能!”</p>
她歇斯底里,连日来的委屈在身体里藏着、憋着、她觉得自己要爆炸了。</p>
初宁没有这么示弱过。</p>
她一向潇洒、独立、用自己的方式、虽然艰难,但尚算清醒地存活于这个肉弱强食的食物链里。</p>
她本可以片叶不沾身,却偏偏遇到了这个克星。</p>
此刻的初宁,哭得像个孩子。</p>
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她越活越倒退,毫无章法地打乱了她原本的生活节奏。</p>
“你不可以,你不可以。”</p>
初宁不断重复这四个字,像个被人欺负得死死的小姑娘。</p>
这间屋子,冷得叫人发抖。</p>
迎璟偏过头,眼睫一动,眼泪就这么砸了下来。</p>
人在世间浮沉,难逃人情世事的淬火。</p>
不管年龄、身份、男女,不论强大与否。</p>
哪有什么不朽金身,你要成长,就没有任何谈条件的余地。</p>
初宁脆弱的一面揉进迎璟的眼睛里。</p>
他心都要碎了。</p>
“别哭。”</p>
他走过去,哑着声音说。</p>
初宁挡开他伸来的手,倔强地逞能:“你走。”</p>
迎璟却一把将她抱住。</p>
两手臂像铁圈,把她死死地困在怀里。</p>
初宁越挣,他越用力。</p>
最后她张嘴往他手背上狠狠地咬,眼泪无声地流,像受伤的小兽,拼死了劲,绝不松口。</p>
迎璟面不改色,生生忍着。</p>
他声音沙哑,热热的呼吸扫在初宁的皮肤上,像冬去春来,从南方吹来的第一阵暖风。</p>
“我以前看到过一句话,很喜欢,是一位日报的主编在北大毕业典礼上说的。”</p>
初宁咬着,牙齿像锋利的刃,眼泪湿糊一片。</p>
“她问,这个世界你们最怕什么?”</p>
迎璟鼻音重,却一字不落地背了出来:“……最怕的,是你们已经不相信了——不相信规则能战胜潜规则,不相信学场有别于官场,不相信学术不等于权术,不相信风骨远胜于媚骨。</p>
因为追求级别的越来越多,追求真理的越来越少;讲待遇的越来越多,讲理想的越来越少。”</p>
他声音好听,沉沉的像大提琴上的音符。</p>
每一个字,都钻进了初宁的耳里。</p>
她渐渐松了口,又一波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汹涌。</p>
迎璟抱着她,心跳用力、炽热、像要穿透皮肉骨骼,告诉她,他有多坚定。</p>
“初宁。”</p>
迎璟哽着嗓子,嘴唇轻轻扫过她的头发,细腻而又隐忍,像是一个若有似无的吻。</p>
“如果你一想起我,全是难受和眼泪,那我真的太失败了。”</p>
最后一句话,他声音滚烫——</p>
“我不怪你,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怪你。</p>
真的。”</p>
——第一卷.彼时当年少</p>
——完</p>
——第二卷.莫负好时光</p>
——明天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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