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N第章 往事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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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苏洄邮件的同时, 宁一宵戴着耳机，在开电话会议。</p>

那头的人因他的沉默而不安，不断喊着他的名字, 才把宁一宵从回忆的泥沼中拽出来。</p>

“抱歉, 我走神了。”宁一宵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p>

“shaw, 我感觉你状态不是很好。这样，你先休息一下，我把大概的内容整理成邮件发给你, 你看一下, 有什么问题我们再聊。”对方贴心说完, 也结束了这个会议。</p>

宁一宵感觉呼吸困难，站起来，走到窗户边, 透过这一整片落地玻璃窗, 他看到了中央公园的雪景, 于是更加痛。</p>

分不清是哪里痛，好像是心脏, 好像是胃, 又好像是膝盖和肋骨。宁一宵无从分辨, 他想抽烟, 翻箱倒柜找抽了一半的万宝路, 可哪里都找不到。</p>

到最后，他把自己的办公间弄得一团糟，脑子也一样。</p>

他想知道苏洄为什么给出这样的答案, 为什么想到开心的事还是和他一起看悬日。想过他吗？爱过他吗？分别的六年真的没有开心过？发生了什么？痛苦的时候又是和谁一起经历的？</p>

为什么在他以为快要忘掉一切的时候, 又出现了。</p>

为什么要对陌生人说这些。</p>

在难以忍受的不整洁和混乱之中, 宁一宵重新回到电脑前，第二次读苏洄发来的邮件。</p>

手指触碰键盘，他打了很多很多想说的话，都是六年来积攒的不甘心和痛苦，可冷静下来，又一一删除了。</p>

三十分钟后，苏洄收到邮件。</p>

[sean:那一定很美。这对你来说也是很美好的回忆吧，那个陪你看到悬日的人，应该也很幸福。]</p>

苏洄的回复很短，没有多余的感情和期待。</p>

[eddy:我希望他幸福。]</p>

[sean:他对你来说重要吗？]</p>

大约十分钟后，他得到了苏洄的答案。</p>

[eddy：我们都有新的人生了。谁都一样，都会有更重要的人出现，去创造新的回忆，不是吗？]</p>

他好像并没有正面回应，却又以另一种方式回答了。</p>

宁一宵忽然间静下来，内心的焦躁、外部世界带给他的不安，仿佛都静止冻结。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自己沉闷的心跳。</p>

[sean:你说得对，过去的回忆再好，都不重要了，一切都要向前看。我好了很多，谢谢你的故事，希望你也能过得幸福。]</p>

[sean:相应的，作为回报，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请随时联系我。]</p>

关闭了邮箱，宁一宵一一整理好自己混乱的桌面，然后登上工作的内部邮箱账号，投入到工作之中。</p>

转眼一下午过去，天快黑下来，他的房间门被敲响。</p>

宁一宵起身开门，令他意外的是，来者竟然是他的心理医生格蕾丝。</p>

“好久不见，shaw，我可以进去吗？”</p>

“当然。”他把门打开，“随便坐。”</p>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房子很不错，就是太空了点。”</p>

格蕾丝称赞了两句，坐到景明送的沙发上，开门见山说，“我这几天正好在纽约参加一个公益活动，卡尔打电话预约，说你这段时间的状态不佳，也是凑巧，我那边结束了，就过来看看你。”</p>

宁一宵点头，“要在这儿咨询吗？”</p>

“都可以，我当然是希望咨询环境越轻松越好，这样你会没那么封闭自我。”格蕾丝笑笑，“你太忙了，很多次预约最后都没去成，这对你的</p>

恢复可不好，来，坐到我面前这把椅子上吧。”</p>

宁一宵犹豫了片刻，还是照做了。他显得很安静，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方才有过情绪波动。</p>

“最近身上的旧伤怎么样？”格蕾丝关切地问道。</p>

“还好。”宁一宵半垂着眼。</p>

格蕾丝笑了笑，“纽约的冬天可是很难熬的，我才来了几天，身上的风湿就已经受不了了，何况你之前那么重的伤，还是要好好保养。”</p>

宁一宵点头，“谢谢。”</p>

格蕾丝注意到他的着装和环境：黑色的高领针织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手的皮肤很干燥，甚至泛红发炎；桌上的摆件为数不多，其中就有他的皮手套和免洗洗手液。</p>

宁一宵偶尔会走神，睫毛很轻微地抖动，眼神不知聚焦在哪里，通常这种时候，他都是在心里数着某些物件的数量，来来回回，以求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p>

“shaw，我要开始今天的咨询了。”</p>

宁一宵抬眼，这一刻他的眼神忽然很脆弱，但也只持续了短短一秒钟。</p>

“好的。”他点头。</p>

格蕾丝打开了笔记本，开始记录宁一宵的回答。</p>

“最近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吗？”她问。</p>

宁一宵沉默了片刻，坦诚说：“我遇到了我的前任。”</p>

他的眼睛望着左下角，无法直视医生的眼睛，声音很低沉，甚至有些哑，“他过得很不好，什么都没有了，他的外婆生了很严重的病。我以为我看到他会很恨他，或者什么感觉都没有，但并不是。”</p>

格蕾丝展现出极大的耐心，“所以面对他的时候，你有什么样的感受？”</p>

“很矛盾。”</p>

格蕾丝点头，“详细说说看？”</p>

宁一宵静了一会儿，“看到他痛苦的时候，我也会痛苦，但同时，我会不断地回想他离开的场景，每一句他说过的话，还有那天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我就……很想恨他。”</p>

“看到他的时候，你会产生思维反刍，不断地想起被伤害的片段，是吗？”</p>

“是。”</p>

“包括后来遭遇的事故现场？”</p>

宁一宵点头。</p>

“是回忆起模糊的感觉，还是很具体的画面和声音，甚至气味？”</p>

“具体的，很具体。”</p>

格蕾丝点头，记录下来，换了另外的话题，“后来呢，你做了什么？”</p>

宁一宵平静地说，“我找借口去看了他，试着帮他，不过这过程中可能也打扰了他。”</p>

“你觉得起效了吗？有没有对你产生正面的效果？”</p>

宁一宵想，似乎并没有，帮助他没有效果，冒犯和伤害他更没有。</p>

他用摇头代替答案。</p>

可怕的是，这时候的自己甚至害怕格蕾丝突然说，不要再和苏洄见面了，放下他，去寻找人生中的快乐。</p>

“shaw，你清楚自己现在想做什么吗？”</p>

宁一宵安静地注视她，与她对视。</p>

某种程度上，格蕾丝似乎看到了几年前找他求助的那个男孩，他深陷泥沼，酗酒成瘾，还没有现在这样成功，没有如今这样的成熟稳重，会在咨询的时候流眼泪，会告诉她自己很痛。</p>

宁一宵最终还是摇了头。</p>

格蕾丝早已习惯了他紧闭的状态，“那我换一种方式问，你想因为你自己的痛苦而惩罚他吗？”</p>

宁一宵松动了，“我不能这样。”</p>

“为什么？”</p>

“因为他很脆弱。”</p>

说这句话时，宁一宵的语气比回答任何问题都要坚定，仿佛很确信，“他在生病，一直没有好。有时候会想到离开，哪怕我们很快乐的时候，他也会突然难过，偷偷拿水果刀。”</p>

格蕾丝观察着他，发现说到这里时，宁一宵几乎难以继续。</p>

“何况现在……他现在过得非常煎熬。格蕾丝，我的确生他的气，但也很担心他。”</p>

门紧闭着，站在过道的卡尔并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p>

每一次心理咨询，他都只是帮忙负责预定，并不了解上司的病情。</p>

他回想起自己上班的第一天，那时候自己还是个毛手毛脚的职场新手，进入这个新的初创公司。</p>

才上第一天班，他就找朋友吐槽了很多。比如他的上司强迫症有多么可怕，桌子上一定要是固定的几支笔，每件物品摆放的位置都不可以变，他会不停地洗手，对保洁的要求高得出奇。</p>

当时他想，有一个这么难搞的领导，自己一定待不长久。</p>

可很奇怪的是，宁一宵这样自我要求高到近乎苛刻的人，却一次次容忍了他的失误，一步步教他学会如何处理事务，给他很高的待遇，偶尔也会给予他生活上的帮助。</p>

有一次卡尔问景明，像shaw这样的人，现在已经这么厉害了，明明可以找能力更强的助理，为什么要一直用他。</p>

景明那时候也只是笑着说，“因为这家伙念旧啊。”</p>

心理咨询结束，宁一宵打开门，看上去和往常没有分别。</p>

他让卡尔送格蕾丝去机场，格蕾丝说正好，卡尔顺便可以把药带回来。</p>

开车时，格蕾丝询问，“shaw最近还是没办法驾驶，是吗？”</p>

卡尔点头，“他根本就没有尝试过。无论去哪儿，都是司机开车，如果司机不在就会是我来开，比如今天，司机生病了，所以由我代劳。”</p>

格蕾丝点点头，夸赞起他的驾驶技术，卡尔笑笑，和她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格蕾丝笑得格外开朗，这让他突然想到了不久前，苏洄坐在副驾驶上的样子。</p>

很安静，像一只不会和人类产生话题的布偶。</p>

而布鲁克林的旧公寓里，像布偶般安静的苏洄，在反复思考下，礼貌地回复了sean的提问。</p>

自认为对方不会再回复，他离开桌子，拿着行李包走进浴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