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卡塞尔之门(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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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着自己的出口在哪儿，想着陈雯雯。</p>

下午诺诺分手之后，陈雯雯忽然说要去河边看看。河边青草地上蒲公英盛开，毛茸茸的小球一个又一个。陈雯雯摘了很多，和风铃草一起放在纸袋里，和路明非坐在河边说话，脱了鞋子把脚泡在清澈的水里。陈雯雯说上了大学大家就会分开了，可能只有暑假才能见面，可能很久都不能见面，很多好朋友就是这样慢慢地把彼此都忘记的。</p>

这么说的时候陈雯雯眼里写满了难过，比她入学时读那本杜拉斯的《情人》时更甚。</p>

路明非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看着风吹着她怀里纸袋中的蒲公英零落，洒在水面上，像是一场小雪。</p>

路明非心里隐隐地有只小鸟雀在跳跃。</p>

这时候他怀里的手机震动起来。</p>

“路明非么？”电话里传来的是诺诺的声音。</p>

“嗯。”路明非说。</p>

“跟你说个秘密哦，古德里安教授明天就要飞去北京，要不要入学，你最好今晚做决定。我们招生名额不多，晚了也许就没机会了。”</p>

路明非急了起来，“能不能等明天啊？明天……”</p>

明天他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成败一线间。要是陈雯雯接受他的表白，他就想留在中国，反之，他就只有灰溜溜地去美国留学，在他的高中里留下一段传奇，一个家伙人生失意到极点，却走狗屎运拿到美国大学录取通知书。</p>

“不能，古德里安教授已经订票了。”诺诺的语气很冷淡。</p>

路明非沉默了很久，抓了抓脑袋，“那我知道了。”</p>

“什么叫做你知道了？”</p>

“就是说那……就算咯。”路明非说。</p>

“这就拒了我们啊？你够狠！陈雯雯长得也就那样嘛。你想清楚，我们卡塞尔学院的门，对每个人最多只开一次。”</p>

“你长得比陈雯雯好看也不代表我会喜欢你嘛……”路明非蔫蔫地说。</p>

“好汉！想不到你还有这份狠劲儿！”诺诺似乎怒了，“行！再见！”</p>

电话挂断了，路明非看着渐渐熄灭的屏幕，觉得自己这一把赌得真大。</p>

此刻他眺望着夜幕下的城市，想着明天的聚会上，陈雯雯让他致辞，面对文学社的几十个同学，他要做那件最胆大妄为的事。</p>

“只有我绝对没有后路可退，自由去追没有谁能拒绝……”他难听地哼着歌。</p>

这家伙在他后来堪称不凡的人生里一直是这样的，平时他蔫得就像一根干黄瓜，可一旦决定了要做什么，就会如一株泡了水的西芹那样精神无比。</p>

“我是一个偶尔会发疯的人呐。”这是李嘉图·M·路后来的口头禅。</p>

万达影城的洗手间里，路明非对着镜子，听着自己怦怦心跳，一遍又一遍地想是不是每一步都提前想到了。</p>

电影快开始了，决战时刻就要到来。</p>

花、音乐、大声的表白，诺诺版三大法宝。</p>

花没问题，他下午去河边采了很多蒲公英，扎好裹在一个纸袋里，他临时放弃了玫瑰，因为陈雯雯喜欢蒲公英，比玫瑰有风格。</p>

音乐也搞定了，路明非从叔叔抽屉里摸了一盒真的中华烟，去楼下烟酒店大爷那里换了两包假的，然后把一包假的放了回去，另外一包假的孝敬给放映员大叔了。这一直是路明非的生财之道。放映员大叔答应说开场前先放一段剪切的镜头，就是Eve带着Wall-E突破音障那段，配乐十二分的感人。</p>

表白的话他从网上搜了搜，集合最感人的语句，打好了腹稿：</p>

“三年了，我们文学社的同学大概是要分开了，也许分开了就很少再能相聚，以后每个春夏秋冬花开花谢雪落雪化的时候，都不是我们这群人在一起了，想起来会有些难过……我作为文学社的理事，很高兴地能站在这里做最后的致辞，本来这些致辞该是给所有同学的，但是我只想跟一个人说……”</p>

这时候最没耐心的“小天女”也许会跳出来大声说，“路明非你唧唧歪歪什么呐？”</p>

她要是这么问，路明非就用最凶悍的语气说，“闭嘴！我不是要跟你说！我只是要跟陈雯雯说！我喜欢她三年了！别是三年三年又三年！我可不想当一辈子好人！”</p>

最后这句改自《无间道》的台词让他觉得自己悍然是个男人。硬派风格好，免得说得又辛酸又委婉，最后陈雯雯还当场派发好人卡，这就丢人了。小白兔一样的男人要不得，混到顶不过是个妇女之友！</p>

路明非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用力点头，神色狰狞，目光锐利，意思是“明非你太棒了”！</p>

“路明非你在干什么？”赵孟华走进洗手间。</p>

“不知怎么的，脸上忽然抽筋儿，所以我扭动扭动，看看怎么回事儿，”路明非很有急智，转身面对赵孟华，歪嘴斜眼，让脸部的表情更加夸张，“你看我像不像周星驰？”</p>

“不，更像阿拉蕾，”赵孟华把一只提袋给他，“衣服，一会儿致辞的时候换上，陈雯雯说致辞的时候正式一点。”</p>

提袋里是套两粒扣韩版黑西装和一件白色的衬衫，一条黑色的窄领带，号码正合他消瘦的身材。路明非曾想要一套，不过婶婶没答应他。陈雯雯为什么会知道他想要这么套衣服？巨大的幸福感仿佛铁锤一样砸在他头顶，让他几乎眩晕过去。</p>

他急忙去摸手机，想跟诺诺打个电话，说还没到刺刀见红的时候他已经奏响凯歌了。</p>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停机，请稍后再拨……”</p>

路明非慢慢地合上手机。他想诺诺大概也走了，就此消失永远不见，仿佛烟花和泡沫。</p>

事到如今真是无路可退了，表白，而且一定得成功。</p>

路明非走进放映厅，苏晓樯的声音仿佛针一样扎着他的耳朵，“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猴子穿西装……”</p>

各自占据位置正在喝可乐吃爆米花的几十个文学社社员都哄笑起来，路明非的脸涨成了茄子色。</p>

“笑什么笑什么，还有小猪穿西装嘞。”有人说。</p>

文学社最胖的一对孪生兄弟徐岩岩和徐淼淼也是一身黑西装走了进来，兄弟两个一般的圆胖，站在那里像是并排的两只篮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