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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枚婚戒戴了十年。</p>
因为要挡这么些年前仆后继的桃花, 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比如应对亲戚催他再婚什么的,归念不清楚, 可说到底就那么一个原因。</p>
戒指戴了多久,就代表着多久没能放下。</p>
这枚婚戒他是什么时候摘下的,归念记不清了。隐隐约约记得出国前他们在一起的那两个月里, 他好像是摘了的,不然那么个东西天天刺在眼里,她肯定有印象。</p>
陈安致稍稍怔了下,他都做好了归念会说“爸爸不同意”的准备了, 看歌剧的后半场都在想这件事。可她说起的竟是个跟归爸爸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话题。</p>
“15年2月。”他几乎没思考多久。</p>
记得这么清楚。</p>
归念眼里的神采便一下子僵住, 不知道该说什么, 哑巴了似的,从他手里挣了两下,想走。</p>
陈安致握紧了些, 归念一截腕子被他锢在手里,用了些力气,攥得她有点疼。</p>
一下子就委屈得不行。</p>
“你松开我, 我自己想一会儿。”</p>
陈安致不松手, 她哪里是去想一会儿的?照她这个爱钻牛角尖的性子,自己想一会儿,给他十天也未必能哄得回来。</p>
陈安致拉着她坐回躺椅上, 自己蹲在她身前, 算是断了她的退路。</p>
“你想听什么?你问,我都告诉你。”</p>
归念扭着头不看他, 盯着窗外, 别扭了好一会儿, 忍不住:“你都记那么清楚了,我还问什么呀。”</p>
摘了戒指的时间他记那么清楚,是有多愧疚。</p>
陈安致叹口气:“是在你十九岁生日后的第二个月。”</p>
十九岁?</p>
归念愣了下,掰着指头算了会儿,还真是。</p>
于是绞尽脑汁去想,十九岁生日那年自己做什么了。</p>
想啊想,从14年的后半年开始想。那时她升了大二,因为就在本市念的,老校区离他很近,每个礼拜都要去画廊找他。</p>
那年是暖冬,第一场雪下得很晚,她在画廊门口摔了一跤,滑倒时下意识地拿手去托地,结果从掌心到手腕摔出了一大片青紫,肿得很厉害,一摁一个小坑,握不了筷子,连那年的六级卷子都没有写完。</p>
头一年生日的时候,她回了外公外婆家,在南方一个小城市。于是十九岁的这个生日就大办了一次,收了很多礼物……</p>
大事小事都想起来几件,唯独想不起来那年生日的时候,自己做什么了。</p>
陈安致像是能看透她所想,提醒:“阳历年前,我父亲去世的。”</p>
噢,回忆涌进来。</p>
归念想,难怪她想不起来,因为那年她生日,他没有去的。</p>
陈父与人吃饭应酬时突发脑溢血,没抢救过来,走得很匆忙。陈妈妈年纪大了,受不住打击,病倒了。陈安致一边要忙着办父亲的丧事,一边在医院照顾母亲,还要分心去处理遗产,焦头烂额。</p>
陈父的生意做得大,在T市和B市各开了一家高端体检中心,同时经销以残障用品为主的医疗器械。这一行投入高,收益高,资金回笼却慢,当初陈家几个兄妹都有参股进去,比例还不小,都是董事成员。</p>
陈父走得突然,手里的三十股份全留给了陈妈妈和他,再加上陈安致和陈妈手里的原始股,一下子成了控股股东。</p>
有老人把着关,陈家兄妹几个不敢太急眼,就悠着劲儿,一个个地轮番来劝。陈家大伯还算厚道,帮着料理后事,两个弟弟妹妹心事却藏不住,去到陈妈妈的病床前,说得苦口婆心,声泪俱下。</p>
都是知根知底的亲戚,最懂得打蛇七寸,说得陈母红了眼睛,一言不发,就要去签股权转让书了。好在陈安致脑子清醒些,却也好不到哪儿去,几人都是长辈,他又向来嘴笨,不管怎样温和地回绝,话都说不到点子上。</p>
归念就是这个时候来探望的,她最看不得陈安致受委屈,脑子一抽,拎起个果篮砸到他家嘴最碎的那个姑姑身上,“神经病啊你们!当着人家老婆和儿子的面儿抢死人钱!都五六十的人了能不能要点脸!”</p>
吼完,镇住了一整个病房的人。</p>
陈家都是高知分子,勉强拉下脸来跟她吵了几句,吵不过,悻悻走了。一场闹剧就这么落了幕。</p>
VIP病房里有独立的陪护间,归念坐在里面哼哧哼哧掉眼泪,抱着他。明明她先前比谁都凶,人一走,扭头就哭得稀里哗啦的:“你大姑骂我有病!我从小到大就没被人骂我,她还拿手指我……”</p>
哭得陈安致前襟湿了个透。</p>
渐渐哭到了别的地方:“陈安致你别难过,我学金融的,我教你怎么打理公司,没他们也倒闭不了!”</p>
那些年,她十句话里有一半不着调,陈安致还当她这回又是一时兴起,谁知归念竟还真的教起他来。</p>
她大学头两年学的是金融,又因为从小在归家耳濡目染,税务、财务、公司法都懂点,拿着几本书给他乱教一气,隔两天就跟着他去办公室报道。甚至从归爷爷那儿借了个精算师来做资产评估,给投资建议。</p>
高端体检中心财税多多少少有些不明朗,管事的人自然不会真让她看账。归念雄赳赳气昂昂地,问陈妈妈:“阿姨你要不要媳妇?听说联姻挺好的。”</p>
陈安致笑出声。</p>
最终,控股权还是没能保住。他不懂经营,现学现卖也没用,为了扭亏,只能上市融资,将一半的原始股转给了为人最厚道的大伯。</p>
归念忙活了一通,也没能帮到什么忙,挺愧疚,蹲在陈父的墓碑前絮絮叨叨:“陈爷爷对不起啊,我没帮上忙,好像还给你家添乱了……”</p>
那天是清明,下了雨,她举着把大黑伞蹲在墓碑前边,像只蘑菇。</p>
陈安致看着看着,眼里泛起暖意来。也就是那时候,忽然觉得,念念长大了。</p>
是真的长大了,像个小斗士,敢冲在他前面了。</p>
而她的感情,也不再是儿戏一般的“陈安致我喜欢你喜欢你贼喜欢你”了,直白的话说得少了,渐渐变成了一种更深刻的表达。</p>
就是那时动的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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