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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八不知道什么徐徐图之,我不知道什么宁先生口中的大道理。我只知道我要救人,杀戴梦微便是救人——”</p>

“……我不想等到什么宁先生来救人,他来的时候,多少不该死的人已经死了……这些上头的大人物,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因为他跟我们这些小人物从来不是一头的——”</p>

游鸿卓偏头看着这在前方桌边低吼、口水四溅的疤脸汉子。</p>

“我不是说戴梦微该不该死,可你实在杀不了他怎么办?”</p>

“当年周英雄刺粘罕,笃定能杀得了吗?我老八过去做的事便是收钱杀人,不知道身边的兄弟姐妹被戴梦微害死,这才失手了几次,可只要他活着,我就要杀他——”</p>

旧屋的房间当中,游鸿卓看着这情绪有些歇斯底里的汉子,他容貌丑陋、面上疤痕狰狞,破烂的衣裳,稀疏的头发,说到戴梦微与华夏军,眼中便充起血丝来……终于叹了口气。</p>

一旁的金成虎送他出去:“兄弟是华夏军的人?”</p>

“与华夏军的人切磋过技艺,佩服也景仰他们,可并未参军。说起来,他心中所想,我一度也有迷惑……”游鸿卓回头看了看,“但他会害死你们的……”</p>

“他只是偶尔如此,克制不住。”金成虎道,“过去这一年,戴梦微对我们追得紧,一次厮杀之中,他为救弟兄,头上挨了一刀,虽然侥幸未死,但说起戴梦微与华夏军两方,便难以控制。要说做行刺安排时,他其实能够冷静,不过戴梦微身边的人越来越难对付了……”</p>

说到这里顿了顿:“兄弟刀法高强,又知道戴梦微所行恶事,何不相助我等,杀戴梦微而后快呢?”</p>

“……难,且未必有益。”</p>

“……对谁的益?有些人今日就会死,有些人明日会死,是戴梦微害死的。他们的益呢?”</p>

游鸿卓看着面前的金成虎,这人过去应该有一脸凶相,但眼下只有布满风尘、伤疤的干瘦的脸了。他此时倒也有一些回答可以说,但张了张嘴,终于什么都没说出来。</p>

金成虎已经拱了拱手,笑起来:“不论如何,谢过兄台今日恩情,他日江湖若能再见,会报答。”</p>

游鸿卓点了点头,离开这片院落。</p>

这天夜里,他在附近的屋顶上想起初入江湖时的景象。那时候他经历了四哥况文柏的背叛,见到了行侠仗义的大哥实际上是为了王巨云的乱师敛财,也经历了大光明教的污秽,待到负有盛名的华夏军在晋地布局,翻手之间覆灭了虎王政权,实际上也带起了一波大乱,他不知道谁是好人,最后只选择了独行江湖、谨守己心。</p>

到得如今见识更多,他固然可以说让华夏军来处理对大多数人最好,可身在其中的老八与金成虎这些人呢?华夏军的“好”,对他们来说,确实毫无意义。</p>

人间世事,唯独残缺,才是真谛。</p>

*************</p>

这天夜里游鸿卓在屋顶上坐了半晚,第二天稍作易容,离开安康城沿陆路东进,踏上了前去江宁的旅程。</p>

他去年离开晋地,只是打算在西南见识一番便回去的,谁知道得了华夏军大高手的赏识,又验证了他在晋地的身份后,被安排到华夏军内部当了数月的陪练,武艺大增。待到训练完毕,他离开西南,到戴梦微地盘上盘桓数月打探消息,算得上是报恩的行为。</p>

此时事情接近尾声,随后便传出了江宁的英雄大会。他对于擂台比武并无渴求,只是听说天下第一林宗吾与他弟子将会参加时,终于动了心——在数年以前,他曾在重伤之际见过那位大光明教胖和尚一次,当时他只觉得这位天下第一人的武艺深不可测。但到得如今,他已先后在史进、路红提等宗师手下历练过,又经历了半年华夏军的铁血锻炼,对于再见到那位天下第一后的感觉,已经心热起来。</p>

与此同时,公平党这次开门迎客,在江宁到底会出现怎样的事情,他如今作为晋地的一员,也是很有必要过去见识一番的。等到在江宁看清了局势,也好回去再见女相、史进等人的面,就如同自己在戴梦微地盘上的探查一样,这些消息总是很有用的。</p>

……</p>

宁忌在安康城内多待了两天,期间偷偷观察了城市西面一些可疑地方的防卫情况,最终的结论其实与游鸿卓类似。</p>

刺杀戴梦微,难度很大。</p>

另一方面,他的手上暂时并没有戴梦微作恶的证据,冒着这么大的危险,非得干掉那个老头子,就显得不理智了。</p>

最终也只能悻悻的作罢。</p>

六月二十三,他与腐儒五人组、王秀娘父女等到了一艘东进的商船,顺着汉水而下……</p>

……</p>

又过得几日。</p>

吕仲明等人从安康出发,踏上了去往江宁的旅程。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编制好了关于“中华武术会”的一系列计划,对于众多江湖大豪的信息,也已经在打探完善中了。</p>

身上甚至还带了几封戴梦微的亲笔信,对于诸如林宗吾之类的大宗师,他们便会尝试着游说一番,邀请对方去汴梁担任中华武术会的第一任会长。</p>

……</p>

正在备战的丁嵩南在回去后不久,同样派出了队伍,出发前往江宁。这一时刻,去到晋地的邹旭已经带着部分的军资开始南渡黄河。</p>

身在晋地的薛广城一度见到过邹旭,随后便是朝着女相府那边没完没了的抗议与兴师问罪。楼舒婉并不含糊,与薛广城毫不相让的对骂,甚至还拿砚台砸他。虽然楼舒婉口中说“薛广城与侯五狼狈为奸,嚣张得不得了”,但实际上等到侯五过来拉偏架,她依然强悍地将两人都骂得跑掉了。</p>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p>

“泼妇——泼妇——”</p>

薛广城的大吼几乎半座城都能听到。</p>

楼舒婉转头便向邹旭诉苦,提高了价格,邹旭也是苦笑着挨宰,口中说些“宁先生最喜欢……不,最景仰您了”之类让人开心的话,两人相处便颇为融洽。以至于邹旭离开时,楼舒婉挥手之中一度笑得极为温柔:“记得一定要打赢啊。”</p>

“是!一定不给楼姨您丢人!”邹旭行礼承诺。</p>

邹旭走后,楼舒婉分了一成的利润给这边的华夏军。由于嫌分得少了,而且怀疑晋地在账面上作假,双方又是一阵互喷。</p>

世间众人都有自己的选择。</p>

七月初,秋天到了。</p>

这一天在剑门关前,依旧有许许多多的人排入入关。</p>

一名身形消瘦、面颊微微下陷的男子,穿着与旁人一般的制式单衣,正排在队伍里缓缓前行。他瞪着眼睛,张望周围,眼神里仿佛蕴含着无限的好奇心,在经过关隘门口时,他如同孩子一般抬头看着高高的城门,发出“哇……”的声响。</p>

他在城门登记处,拿着笔艰难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执勤的老兵能够看见他手上的不便:他十根手指的指尖处,肉和些许的指甲都已经长得扭曲起来,这是手指受了刑,被硬生生拔掉之后的痕迹。</p>

由于他的身后跟随了两名便衣的士兵,因此老兵并没有做出太多的询问,只是向他敬了一个礼。</p>

他行走在入山的队伍里,速度有些缓慢,因为入山之后常常能看见路边的石碑,石碑上或是记载着与女真人的战斗状况,或是记载着某一段区域牺牲烈士的名字。他每走一段,都要停下来看看,他甚至想要伸出手去摸那石碑上的字,随后被旁边执勤的红袖章破口大骂阻止了。</p>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p>

他连忙道歉,由于看起来瘦弱纯良,又很听话,对方便没有继续骂他。</p>

七月的山间,叶子黄了一些,风吹过时,便发出沙沙的响声。</p>

山路上到处都是行走的人、穿行的骡马,维持秩序的人声、谩骂的人声汇集在一起。人真是太多了,并没有多少人留意到人群中这位平凡的“归来者”的样子……</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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