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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南方数百里外的山野丘陵间,雨正在下,如油的春雨浸湿了整片天地,潇潇沙沙的似乎让人无处可去。不久之前,大大小小的、属于武林人之间的战斗还在这片山野中打响,此时已渐渐沉默下来。大雨冲散了鲜血,浸透了尸身,也开始模糊地面上可供追索的痕迹,令得原本经过这山野间的,处于劣势的一方,得到稍稍的喘息。</p>
位于这绵绵丘陵山野间的一处尼庵中,滴雨的檐下偶尔会传出因伤痛而呻吟的声音。一道背负蓑衣的身影穿过庭院,打开蓑衣时,露出了西瓜那张稍有些苍白憔悴的脸,她将目光望向房间由于负伤脸色更加憔悴的方百花,摇了摇头。</p>
“附近暂时还好,没人追来……”</p>
方百花点了点头,西瓜才转身走向别处。眼下在这里聚集的人已经不多了,半数以上都已经负伤,西瓜走到一旁方书常等人聚集的地方,他们的伤势或轻或重,其中最为严重的莫过于杜杀。战斗之中他的手臂中了剧毒,为了保命,整条左臂被方书常当场砍了下来,此时这仅剩右手的汉子躺在地上,鲜血还在从左臂断口的绷带中渗出来,没有人知道他能不能撑过这一关。</p>
距离这处尼庵数十里外的山岭间,另有一道身影穿行在草木之中。陈凡背着“鸳鸯刀”纪倩儿一路前行,两人顶着一件蒿草匆匆织成的大衣挡雨。由于纪倩儿伤势不轻,陈凡几乎是将她绑在了背上,因此也惹来了不少抗议。</p>
“……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走。”</p>
“……你现在下来,是想要拖累我吧。还没甩掉那帮杂碎,你省点力气。”</p>
“放下老娘你就知道是谁拖累谁!”</p>
“……我又不是十二岁的小孩子了,还能被你骗?别吵了。”</p>
虽然背着一个人,但陈凡气息悠长,步履矫捷,穿山过岭速度极快。事实上,学武者通常都会学医,至少在内外伤势上,谁也不见得能瞒过谁。</p>
“……哼!我不想跟你争,不过……现在险地未出,你能救得了我倒好,若救不了我还把你搭上,我做鬼可也死得不情愿……”</p>
“……放你的心,我陈凡就快天下无敌了,你……当心……”</p>
“当心!”</p>
两人的话语几乎同一时间出口,陈凡陡然侧身,纪倩儿刷的一刀挥出,砸开一颗飞蝗石。下一刻,陈凡的身体冲破雨幕,如猛虎般的疯狂奔出,冲向前方的树丛。</p>
树丛之中,一人长枪还未擎起,陈凡就已经冲了过来,砰的一下单臂挥砸,雨幕之中便是轰的一下巨响,水花飞溅,那人长枪折断,连人带枪被直接砸进了后方的草丛与泥泞中,鲜血爆绽开一瞬,旁边一人持刀砍来,被陈凡单手一格,奔突、飞跃、翻滚,纪倩儿的双刀刷刷刷的在空中拉出了道道血线,待到陈凡背着纪倩儿从地上滚起,纪倩儿手中的一把单刀掠着地上的草丛旋转着飞斩而出,紧跟而去的还有陈凡掷出的一颗石头,一刀一石几乎是同时击中躲在几丈外的一名敌人。</p>
待到陈凡站稳,短短片刻间,埋伏在这里的四人,便已悉数死了。</p>
“……咳……”纪倩儿在陈凡背后深吸了几口气,“你的反应有点慢。”</p>
“虽然倩儿姐你教过我用刀,但现在大家境界不一样了,我觉得要迁就你还是有点困难。”</p>
纪倩儿艰难地举起左手,随后啪的一下,打在了陈凡的头上。陈凡偏着头笑了笑,待感觉背后那人呼吸转匀,才举步朝前走去,从尸体上拔出了纪倩儿扔出的刀。</p>
“不想拖累我,就拿着刀。”</p>
“还用你说!刀不离身。”</p>
她这句话说完,身体陡然震了一下,陈凡感觉到有热热的、黏黏的液体吐在了自己的后颈上,那是一口鲜血。但他托起纪倩儿的双腿,恍如未觉。</p>
“走了。”</p>
“你最好快点,别慢吞吞的像个娘们。”</p>
微微眯了眯眼睛,陈凡依旧步履平稳地朝前方走去,对于一直陷在敌人追索中心的恶劣事实,也似乎浑然不知。</p>
“再过去一程,与西瓜他们会合了,就行了。到时候我就可以放掉你这个累赘,回来干掉那个叫王难陀的家伙,他的力气很大,打起来还是挺称手的,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打得这么顺手过了……你给我精神一点,倩儿姐,我让你骑在我背上,是希望你高一点可以看到人,你要是睡着了,脑门因为太显眼被人一箭射中,我可是会笑死的……”</p>
“……咳,小凡,你知不知道……你这人越来越聒噪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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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在下,同样浸在雨里的营地当中,方七佛微微抬起头来,去看那片天上掉下来的雨丝。</p>
与此同时,南面,距离此地仍有百余里的官道上,有一丝原本由他布下的回天希望,此时正从官道上奔驰而来。那是由商贾、富家公子组成的九骑,正在雨幕中飞快地奔驰,以这个身份而论,他们原本不该赶得这么急,但考虑到一些事情,他们也只能如此了。</p>
如果能有记忆力特别好的,又曾经在方腊军中某些地方呆过人在这附近。也许有一定的机会他们能够认出来,眼前的九骑,基本上属于当初方腊军中身份相当特殊的一支部队,这支队伍名义上是处于方百花麾下,名字叫做黑翎卫。</p>
当初由数百人组成的方百花麾下最精锐的军法队,如今还能聚集起来的也就这么些人了。由于收到了消息,原本还在南面秘密活动的几人迅速北上,希望能够及时赶上方百花等人,给她们带去些许的希望,此时几人在雨中狂奔,谁也不知道到底能赶上,还是已经错失良机。而就在转过前方一个泥泞的弯道时,几名穿着蓑衣的旅人,在视野中陡然迎了上来。</p>
九人之中,为首的富家公子陡然拉起了马缰,而也就在那一瞬间,最前方的旅人蓑衣舒张开来。</p>
刀光斩出,如同雪片般的渗入大雨之中。</p>
刷刷几下,奔马身躯上飚射而出的鲜血喷在空中,就犹如大片大片的猩红血云,富家公子在空中出刀,与那人乒乒交手两下,然后被陡然撞飞出去。也是因为奔马速度太快,那人出刀之后并未一直挥斩,而是一记看来轻描淡写实际上刚猛无著的贴山靠,将半截马尸与那富家公子一同撞了出去。蓑衣在这一下撞击中,根根木叶直立如剑,然后哗的收回。</p>
奔马的尸体飞散各处,鲜血在雨里浸开,富家公子被撞飞在三丈外的泥泞之中,艰难地爬起来,道路两边剑拔弩张,随后,大雨之中,只听那身披蓑衣之人不见喜怒地开口了:“安惜福。”</p>
富家公子身上沾了泥水,站直之后,身体晃了几下,好半晌,方才点了点头:“王寅……王尚书……为什么啊?”</p>
那边沉默片刻,有些叹息:“我也不想的……但你该知道,事已至此,没有侥幸之理了……”</p>
方腊麾下,尚书王寅文武双全,他虽然出手不多,但在许多内行眼中,他甚至比石宝、司行方、厉天闰、邓元觉等人更加可怕。方腊死后,他已经消失在众人眼前多时,但此时再度出现,挡在这路上,无论其中内情如何,或许也真的意味着,再无侥幸之理了。安惜福点了点头,片刻,又点了点头,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p>
大雨之中,他的脸色苍白,那笑声格外悲怆,然后陡然拔剑,冲向王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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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原。</p>
过去找祝彪时,那边二十多人都在检查手上的兵器、弩弓,这年月里以机轮上弦的弩弓属于后世枪支一般的禁物,普通的军队也是拿不到的,算是众人手上最富杀伤力的武器。宁毅大概说了一下这次南下的目的地。</p>
“……有关具体的情况,我们还得到达冲平一带才可能知道,但这一次可能会关系到摩尼教余孽,是一场硬仗,你们锻炼这么长时间,虽然武艺都有提升,但谁也不要掉以轻心。包括祝彪,我知道你早想找高手过招,会有机会的……”</p>
听他说祝彪,众人都笑了起来,宁毅伸手在空中按了按。</p>
“我不是开玩笑。另外,魔教妖人,心狠手辣,阴险狡猾,人人得而诛之,一旦确定这次真是他们参与,那我也要提醒你们,对付这些奸邪小人,不用跟他们讲什么江湖道义,我们是官,他们是贼,给我记清楚了!”</p>
“是——”众人大义凛然,齐声说道。</p>
“好的,记住了就行。”宁毅语气转向温和,也晃了晃手上的弩弓,随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这次过去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就不叫宁毅了。”</p>
他想了想:“不管谁问起来……我就叫成舟海吧。”</p>
相对于南面几百里外的大雨,此时的木原,阳光仍在从云隙间落向大地。不久之后,天空下有几辆马车离开了小县城,载着这区区的二十几人,这才施施然的朝南方驶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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