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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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图年过五旬, 中等身材，浓眉大眼，器宇轩昂。</p>

谢戟见他一身风尘仆仆，却仍是掩不住久居高位者举手投足的傲气矜持。谢戟正这样思忖，却没料到他率先上前一步，朝谢戟拱了拱手。</p>

谢戟与他应对寒暄, 二人厮见完毕, 凤岐已迎出山门。</p>

“怎劳国师贵体亲自相迎！”赵图态度更是恭谦，与凤岐寒暄不表。</p>

小道们帮着安顿赵图带来的为数不多的仆从马匹，凤岐将他请入宫中。谢戟泡了茶端上来时，赵图竟是眼眶微红。</p>

谢戟心中默念：自家师父手段也太狠了, 这么快就把一个大男人说掉了眼泪。</p>

只听凤岐叹道：“令嫒的病在下也有所耳闻。”</p>

赵图深吸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泫然之态，“不知大人可识得靖国大夫柳子音柳大人？在下从柳大人处听说, 国师曾治过这一种病？”</p>

“我年轻时去靖国，柳大人负责接待我, 所以有些交情。”凤岐轻描淡写道。</p>

“令嫒的病症, 的确与我当年见过的一个病人十分相似。”凤岐端起茶杯, 刚啜饮一口，赵图就双目垂泪, 一把放下茶杯，起身朝凤岐深深一拜。</p>

凤岐连忙扶起他，“赵大人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p>

赵图已不掩饰泪水, 哽咽道：“世人都说凤岐国师有三绝，其中之一就是药石之术。若是凤岐大人都治不好小女，小女就……”</p>

凤岐温言道：“赵大人爱女之心令人动容，凤岐必定竭力医治。”</p>

得了凤岐这句话，赵图更是唏嘘不已，涕泪四流。</p>

当夜赵图在客房睡下，凤岐吩咐谢戟收拾行李，明日启程去邯郸。</p>

清风习习，夏虫唧唧，谢戟坐在沿廊上拨弄着草杆子，“师父如何算到赵图会来？”</p>

“那个柳子音是我的老熟人，他告诉赵图我能为他女儿治病，赵图自然要来。”凤岐道。</p>

“有这样的父亲，女儿应该很幸福吧。”谢戟轻声叹道。</p>

凤岐望了他一会儿，伏下身，用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小戟，她有爹爹，你有师父。”</p>

谢戟一向硬气，却不知怎地，听了凤岐这句话，差点掉了眼泪。</p>

有时候他觉得凤岐冷漠无情，工于心计，然而有时候，又觉得他是那么温柔。</p>

他沉吟片刻，吸了吸鼻子，收起自怨自艾，仰头问：“师父真能治好他女儿么？”</p>

“单听他描述，有□□成把握，只是没见到病人，总还不能把话说满。”凤岐回答。</p>

谢戟犹豫了一下，再次问：“师父……的目的是什么呢？”</p>

凤岐听他质问，也不作色，只是身子靠在阑干上，朝池塘后仰，舒展筋骨。月光落照在他的脸上，显得眉目清明，仙姿绰然。</p>

谢戟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凤岐却开口道：“我一辈子都在算计，从不相信别人。算计到头却把自己最爱的人都算计死了。小戟，你长大后……切莫做我这样的人。”</p>

“师父！”</p>

“放心，”凤岐摆手制止了他，“这件事我虽有我的目的，但这趟去治病救人是真的。”</p>

脆弱仅仅一晃而过，凤岐扶阑而起，迈着微跛的脚走回了房间。</p>

靖国自周国初建受封，历经五代国主，自丰韫祖父一辈，韩、魏、赵三大氏族日益兴盛。丰韫所倚重者，赵图、韩要、魏谋，俱是封地七县以上的卿大夫。</p>

邯郸距镐京有千里之遥，位于靖国东北方，东近纪国，正属于卿大夫赵图的封地。凤岐带了十余名探骊宫道人，随赵图远赴邯郸城。</p>

七月初凤岐抵达邯郸，一路饱览靖国初秋之景。</p>

府邸富丽堂皇，与王宫侯府相比亦不逊色。赵图亲自安排好凤岐起居，要为其接风洗尘，凤岐却道：“不如先看看令嫒吧。”</p>

赵图早已心急如焚，只是不敢在凤岐面前失了礼数，听他如此说，心中感激万分。几乎免去了客套话，便带着凤岐和谢戟到了后院一栋小楼前。</p>

刚入院中，便听到了责骂声。赵图道：“赵四，怎么了？”</p>

管家恭敬朝众人拜见，指着身边哭哭啼啼的小丫鬟道：“回禀大人，这是新买来的小婢子，她竟不肯为小姐送饭，小人正在则罚她。”</p>

赵图脸色沉下来，“把她拖出去！”</p>

小丫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抱住离得最近的凤岐的双腿，失声哭起来。谢戟蹙眉道：“放开凤岐大人，弄疼了他的腿拿你是问。”</p>

“小戟。”凤岐制止他，正要说话，管家上前一把扯住小丫鬟的胳膊，要将她拉开。</p>

谢戟一向对事不对人，方才虽斥责了小丫鬟，此刻却又道：“赵大人想如何处置她？”他示意管家收手，低头看着小丫鬟问：“为何不肯给小姐送饭？”</p>

“小姐、小姐的病……会过给我……”小丫鬟满眼泪花，“……我不想变成她那样子……”</p>

赵图难掩怒火，吼道：“放肆！谁说琼琚的病会传染！”</p>

小丫鬟失声大哭：“……大人，不是我说的！他们都这么说的！”</p>

“把她给我拖出去！我们家中留不了这种婢子！”赵图面色铁青。</p>

赵图挥挥手，两个家丁松了手，小丫鬟朝凤岐不住磕头。</p>

那格外瘦小的身影，让凤岐想起了当初被囚宫中时认识的那个小寺人。任人宰割，苦中作乐，贪婪又淳朴。</p>

“就算死千万人，我也要这公道二字。”这句话出自己口，然而，死的这千万人当中，不仅仅是罪有应得之徒，更多的是这些弱小却无辜的百姓。凤岐突然有些烦乱，他用力掸了掸衣摆，看似怕脏一般，其实却是想掸去那种被哀求的感觉。</p>

赵图将他引入了小楼中。屋内窗户紧闭，没有开灯。只有零星的阳光从窗户缝隙间漏进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臭味儿，就像是腌鱼缸子里的味道。谢戟被熏得难受，强忍着捏住鼻子的冲动。他偷偷觑向凤岐，却见他面色平和，仿佛什么都没闻到一般。</p>

赵图推开一道门，对黑暗的一隅道：“琼琚，爹爹来看你了。”</p>

黑暗中似乎有个黑影动了一下，一个细弱的声音传来：“爹爹，你带谁来了？”</p>

“……爹爹带了国师大人来，国师大人一定会医好你的。”赵图话到最后，声音有些微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