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凤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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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日前。</p>

京城千红醉。</p>

千红醉乃九州京中数一数二的烟花销金之地，不仅仅是因为它坐落之广，而且几乎从不拒客，从贩夫走卒，到达官显贵，皆可一入。</p>

传言此处共有九重，下三重为落红楼，多为文人骚客、游人浅览辄止之地，莺声燕语抛红掷玉，好一处人间不夜天。</p>

中三重名为飞红殿，专供贵人巨贾夜宴歌舞，飞红殿装饰与美食极为考究，竟用真金缀之，令人食之不忍，拒之不愿。</p>

前六重只问黄白不问出身，只要能掏出银子来，即使是路边的乞汉，也能教你享受一时的莺燕环绕，纸醉金迷。用数年清苦只换入楼一窥者，前赴后继。</p>

而上三重醉花宫则非请勿入，只待有缘之人。</p>

裴九亦是这飞红殿的常客，素有一掷千金之名。京中人人皆知裴家势大，族中子弟众多，名裴公子者不知凡几，但这偌大京城当得一声九公子的，便只有这位。</p>

裴家世代武将，家风雄浑严谨，忠君护国，但裴九行事却极为狂傲不羁，素日斗鸡走狗，鼓瑟吹笙，整日与京中有名的酒色纨绔厮混一处，若非裴家祖训执剑人只问武力其他一概不究，裴家上下无法，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下了。</p>

“今日又得九公子赏面，是花娘来迟了！”</p>

远远传来一串迎客金铃般的笑声，伴随着一阵香风悉索，竟是人未来，语先至，正是这千红醉的主人花娘。</p>

说起这花娘，也是可叹的痴人。</p>

她年轻之时原与宫中一位大贵人生出情事，却最终难抵宫门宦海拉扯纠缠。花娘心灰意冷，一怒便在这贵人眼皮下开了这座烟花之处，此生宁可阅尽人世风流，也绝不再提情缘半字。</p>

那位贵人半是无奈，半是难舍，便也就默许了下来，只是夜夜高墙深宫，远眺红楼，说不尽的唏嘘惆怅。</p>

市井之人不识缘故，只道这花娘手眼通天能得宫中势力扶持，才能将这千红醉如此做大。</p>

这边厢花娘软语送处，一精致锦阁内正坐着二位年轻公子。</p>

一人锦衣华服身型略壮，正衬出另外一人。若不是花娘一声九公子，任谁也想不到这看似文弱的素衣少年，竟是裴家之剑道榜首。</p>

锦衣公子段见也是九州巨贾之子，不知怎的竟与这裴九混到了一处。</p>

以段见的家世财力，挥霍用度已是惊人，不曾想竟也难及裴九之万一。</p>

裴九在这千红醉最轰动一次，便是醉兴所至，与姑娘们赌约，若是她们能接连衔杯送至自己口中，便赏每人金梅一枝。</p>

但若中途酒盏落地，或是酒水撒出，则只得金梅一朵。</p>

一时间好不热闹，几乎千红醉所有的姑娘都加入了这场酒局。</p>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在试探裴九的财力与酒力，加之姑娘们皆为风月中人，这衔杯之戏岂非手到拈来。</p>

那一夜裴九不知喝了多少，第二日九州最大的金铺便接到了订单，为千红醉的姑娘们打造三百单八枝金梅。</p>

此一战成名，再也无人质疑裴九这销金之力，“公子衔杯”被说书人一通添油加醋，竟成了九州人人津津乐道的一大奇景。</p>

裴九听得花娘招呼，抬头一笑，并未做答。</p>

身旁段见却忍不住插嘴道：“花娘好生不公平，我这么大个人在这，你口中眼中却只有九公子。”</p>

“段公子这么说可就折煞妾身了！二位都是千红醉的贵客，花娘岂敢怠慢！”</p>

花娘一声娇笑，打了个哈哈。</p>

“不过是昨夜忽得一件宝物，急着来向九公子献宝罢了！”</p>

“宝物？什么宝物？”段见奇道。</p>

“千红醉的宝物，自是美人。不知九公子可愿移步醉花宫一观？”</p>

“醉花宫？”不光段见惊呼出声，就连裴九也不禁微抬双目，望向花娘。</p>

花娘略作得意地掩嘴一笑：“妾身就知道九公子好美之人，定不愿错过。”</p>

裴九眼中星光微敛，嘴角似笑非笑：“不知这移步醉花宫，又是个什么条件？”</p>

“哎您这话说的，什么条件不条件，醉花宫只待有缘之人罢了！”</p>

“如何算作有缘？”段见忍不住插口道。</p>

原来，却是昨夜花娘在千红醉不远处的杂市中，看到一对外来的卖艺男女。</p>

虽父女相称，但男的体型粗壮绝非善茬，而那女子娇小可怜，竟是天残地缺、又盲又哑。</p>

男子称他从波斯国游历至此，途中这女子一家遭遇强盗父母双亡，他瞧着可怜便收为义女，调教了一些歌舞，方到九州囊中羞涩，便来街头卖艺换取一些盘缠。</p>

花娘久经世面，一眼便知这哪是什么路见收留，无非是人牙子的托词罢了。这盲哑背后，说不得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故事。</p>

“这女孩若是普通舞娘，妾身也不敢来扰公子清目。有何妙处，公子一见也就知了！”</p>

“好。”裴九心中微微一动，随口应了下来，便待起身。</p>

段见搓掌道：“花娘，不知本公子今日是否有此眼缘，沾沾裴兄的光？”</p>

“段公子，你若也衔杯一醉赠金梅，妾身定当安排。”</p>

段见咂舌笑道：“罢了罢了！这等碎金败家之举，我爹非扒了我的皮不可。裴兄自请便，一会儿见到美人，可别忘了替兄弟多看几眼，多摸几下。我还是找锦儿便是了！”</p>

裴九一哂，已大步随花娘行往上三重，醉花宫。</p>

醉花宫虽名曰上三重，其实只得一间飞梁画栋巧夺天工之极的精阁，整座精阁落在一株巨大的梧桐树上，显得既奢华，又奇特。</p>

花娘将裴九送至精阁之内，只见阁内并无任何器物摆设，重重朱色纱曼从奇高之处坠下，只在正中间放置了一张软毯，一套赤金酒具。</p>

精阁取天圆地方之意，四面八方皆是通透，清风过处朱纱轻舞，红云漫漫。</p>

“好一处梧桐阁上凤凰栖！”裴九忍不住赞道。</p>

“能入九公子之眼，花娘不枉作此陋室了！”花娘一声轻笑，将一金铃递至裴九手中。</p>

“此物何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