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偷梁换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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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里，便是大殿。</p>

因为南峰面积小，再加昭玄寺的僧官僧人众多，寮房就占了大半个峰顶，所以昭玄寺并没有像太平观一样，起那么多的大殿。</p>

主殿只有两座，里面一片狼籍：供台东倒西歪，满地都是香灰、纸张、散香，明显是僧民做乱的时候，把装供品的铅盘、上香的铜炉都抢走了。</p>

不过佛像都还立的好好的。</p>

第一座大殿依然供的是佛祖，是一尊坐像，高约有半丈，左右两边各立着两尊真人大小的侍像，穿的是右衽汉服，但看面目却像印度人。</p>

另外一座殿里的神像就多了，真人大小的神像十八尊，李松说这些全是菩萨，但具体是什么菩萨，他也叫不上名字来。</p>

李承志比他稍好一些，知道其中必定有观世音，但是哪一樽，他也不知道，反正绝不可能是女的。</p>

不论大小，每樽神像都是金光闪闪，也不知用了多少金粉……</p>

“都是民脂民膏呀！”李承志感慨道。</p>

李松由衷的点了点头：“沙门不事生产，还强取豪夺，逼迫压榨，扰的我泾州民不聊生，如今更是逼的民乱四起……也不知这朝廷怎么想的？”</p>

李松说的是当今皇帝的叔祖，时任尚书令的任城王元澄上书建言皇帝，出手治理沙门的那件事。</p>

元澄不但没落好，反倒被皇帝责令，在佛像前跪了一夜，并扇了九十九个嘴巴子。</p>

当时李承志只以为皇帝信佛信傻了，在自掘根基。</p>

但时间一长，了解的多了一些，渐渐知道“世族门阀”在这个时代的影响力之后，他才慢慢懂了：出于稳固统治的需求，皇帝只能这么干。</p>

说白了就一句话：北魏皇帝一直视汉家士族门阀为心腹大患，但又不能不用，更不敢动，唯一的办法：只能防。</p>

如果和尚不兼并土地，那兼并土地的绝对是士族门阀，地方豪强。</p>

如果和尚不利用宗教收拢、约束百姓，那干这件事情的依旧会是门阀，就如明末那般，隐户比明户还多……</p>

土地到了和尚手里，种出的粮食换了钱财，至多也就是多修几座寺庙，多建一些佛塔、佛像。</p>

但到了门阀手里，说不得便是高筑墙，广积粮，或是换成枪弓甲胄……</p>

人拢到和尚手里，至多也就是被这些僧官剥削压榨，起码有信仰做支撑，不到万不得已，基本不会反。</p>

换成门阀，就成了佃户、隐户，更甚至是兵源……</p>

只要皇帝没有蠢成猪，当然是宁愿由和尚盘剥，也不能让门阀得手。</p>

再加上层僧官系统全掌握在朝廷手里，僧户即便生乱，顶多也就是一州一地，比如泾州这种，只要等天热雪化，铁骑一出动，分分钟给你灭了。</p>

真到天下乱相频起，民不聊生的时候，像太武帝那样，再灭一次佛不就行了？</p>

北魏武力本就强盛，再加门阀豪强肯定会鼎立支持，这事真心不难办。</p>

这样一来，叛乱平了，天下的民怨也消散了，土地、人口也收回来了，更充盈了国库……</p>

所以李承志怀疑，北魏皇室，一直在把佛教当猪养……</p>

不过就算明白了也没用，人家这是阳谋，不怕让人知道……</p>

他自嘲般的笑了笑，又打量起那像佛像来。</p>

这再一看，他又看出不对来。</p>

都已经动手抢了，就无所谓什么信仰不信仰，敬畏不敬畏了。</p>

但这大殿都被抢的跟垃圾场一样了，这些渡金的佛像竟然完好无损？</p>

李承志奇怪的问道：“怎么没人刮佛像上的金粉？”</p>

这大小二十多樽佛，怎么也能刮个几两下来吧？</p>

“不好刮！”李松摇了摇头，“都是烧化的金汁，用铁尺抹上去的，早与里面的铜长在了一起……”</p>

李承志惊声问道：“你说什么，里面是铜？”</p>

“自然是铜。”李松回道，“不过是空心的，每樽也就几百斤重……不然根本立不起来！”</p>

李承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太平观的为什么是泥塑的？”</p>

“郎君，太平观是朝廷修的……”李松无奈的解释道。</p>

意思朝廷哪里有那么多的铜，即便有，也不可能奢侈到拿来铸神像。</p>

李承志看着这些金光灿灿的神像，眼睛直放光。</p>

我的个老天爷……</p>

即便一樽只有五百斤，这二十一座，也有上万斤铜了。</p>

这些都是钱啊……</p>

刚穿越来的时候，李承志无比的惊诧：堂堂的大魏朝，竟然还处在以物易物的阶段，包括国家的税收，官员的俸禄，全都是用绢帛或是粟米当货币收取、发放。</p>

问过李松才知道，因为朝廷没铜，没办法铸币。</p>

那铜呢？</p>

前几个朝代开发的几座铜矿，要么已被开采枯竭，要么就是被南朝占着。</p>

而民间流通过的那些铜钱及铜器，早被官员、贵族，门阀、豪强化成铜锭，藏在地窖里了。</p>

如果不太好理解，就想想后世的黄金：越少就越贵，越贵越惜售……</p>

朝廷倒是发行过几次铜币，但无一不以失败告终。原因有些复杂，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造假币的太多，良币一出，便被劣币驱逐了。</p>

大魏朝廷还算讲些良心，铸的铜币是铜六铅四，到了造假币的手里，就成铜三铅七了……</p>

也是因为元魏皇室的中央集权不足，不敢像汉武帝那样，对造售假币的这些豪强门阀下狠手，所以这智商税就没收上来……</p>

由此导致大魏朝廷和门阀铸造的钱币，百姓根本不认，要么只用汉五铢，要么就以物易物。</p>

西汉就不说了，只说东汉，还是刘秀的时候铸过一次币，那都是四百多年前了，之后有三百年都处在战乱时期，流失的流失，熔炼打造兵器的打造兵器，五铢钱能流传下来多少？</p>

所以到了北魏，铜和钱就愈发贵了。</p>

以北魏京都洛阳为例，一斤铜足能换一百五十文五铢钱，或一匹绢，或两石粟。</p>

而胡保宗这个七品校尉，年俸才是十二匹绢，等于一千八百钱，或十二斤铜。</p>

这可是年俸……</p>

可见大魏的铜有多值钱。</p>

李承志默默的算了算，一万斤铜能买多少粮……算着算着，他就呲着牙笑了起来。</p>

足足两万石，折二百四十万斤……</p>

见李承志盯着那些佛像眼睛直放光，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样子，李松悚然一惊。</p>

他也算有些了解李承志了的性情了，只要见了好东西起了贪念的时候，绝对就是这样一副表情。</p>

“郎君，这昭玄寺可是官府啊……”</p>

意思是官府的钱你都敢惦记？</p>

要能偷，哪还能轮到咱们？</p>

李承志没说话，只是转了转眼珠。</p>

还真不是他贪财。</p>

李家再不济也是世家门阀，数代积累，够他造好几辈子了。</p>

再说，以他脑子里的这些知识，再以李家的财势和门路，想发大财，并不比吃饭喝水难多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