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雨中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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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蕴昭在坠落。</p>

在地底坠落。</p>

这实在是一件有些奇怪的事, 但这发生了。</p>

假如一个人想在雨夜的平京城中躲过严密的搜捕, 又不想连累其他人，那钻进地底无疑是个好方法。</p>

肩上被天阳剑刺出的伤口已经敷了一层无味的药粉，止住了鲜血, 也隔离了血腥味；龟息丹已然在她的经络中化开, 悄然收束了她作为修士的气息。</p>

乃至作为活人的气息。</p>

但这也仅仅是让追击的人少了大半而已。</p>

地下世界一片漆黑。</p>

紧绷的灵觉敏锐到了极致，连地上风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谢蕴昭仰头“看”着上方，屏息凝神……</p>

——轰！</p>

这不是雷霆，而是剑光！</p>

天阳剑的光辉暴涨如怒, 一剑刺下, 险险从她耳边拂过！</p>

远远有人喊：在这里——贼人在这里！</p>

谢蕴昭不假思索，即刻遁去。土壤为她开道；地下世界里到处都是微小的生物、发达的根系, 甚至有不知道多少年前埋下的罪恶或无辜的尸骸。</p>

天阳剑的光芒追在她身后, 如影随形。</p>

她凭借强大的记忆力和灵觉感知，辨认方位, 一一分辨着：</p>

已经出了王家嫡系六房的范围……</p>

往南是谢家, 不如往西，看能否出城……</p>

——诸行有常，万法无疆！</p>

忽然之间，一道暴喝降下！随之而来的是大地震颤。</p>

谢蕴昭眼前出现了一丝电光, 转眼便是万千电光；无穷雷电将整个地下世界都变成了让人战栗的战场。</p>

她嗅到了自己头发被烧焦的味道。电光在她眼前“噼啪”作响，直像择人欲噬的毒蛇，下一刻就要直直戳穿她的眼球和整个头颅。</p>

而谢蕴昭……只是眯了眯眼。</p>

来的是无我境的修士。不知道是平京城里哪家的修士，也赶来助阵。</p>

不愧是“仙城”。</p>

谢蕴昭手腕一翻, 握住武器；在雷霆汇聚即将吞没她的一刹那，她整个人仿佛出鞘的利刃，猛然冲了出去——</p>

——“贼人在此！”</p>

比前半夜更猛烈的雨水陡然浇在她身上。天空中的黑云更加浓厚，闪电照彻云霄。</p>

没有一刻迟疑，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脸，谢蕴昭已然横起长剑，朗声道：“天阳一式，百邪避退！”</p>

明亮灼热如烈日的光芒爆裂散开！</p>

这一刹那，整个上西京都被照得宛若白昼，连中心的皇宫塔楼上镇守的士兵，都被照亮了一双朦胧的睡眼。</p>

明亮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p>

追来的无我境修士本能地以袖掩面，惊疑不定：“天阳一式？王玄？！”</p>

白光之中，又亮起了另一道白光。那是王玄。</p>

“不是我！”年轻的将军嘶吼道，眼中的怒火燃烧更甚，还有三分惊疑不定，“你为何能用我的剑法？！”</p>

谢蕴昭哈哈一笑。她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雨幕，回荡在每一个人耳边：“自然是王玄将军教我的！”</p>

“血口喷人——！”王玄怒吼。</p>

天阳剑出，剑气如龙。</p>

天阳剑对“天阳剑”，白光与白光碰撞，剑气与剑气交锋！</p>

然而……</p>

王玄的天阳剑却扑了个空。</p>

谢蕴昭的剑尖早已刺向那不知名的无我修士——</p>

“竖子尔敢！”</p>

修士暴喝一声，却也面露轻蔑。他看出对面不过是个和光修士，必然不是他的对手。</p>

他是无我境初阶的玄修修士，以一支笔为道法根基。这支笔名为“夺魄笔”，只需凭空写一个“死”字，便会发挥出恐怖的威力。</p>

金丝木笔杆握在他手中，丰厚的狼毫凭空书写：死……</p>

——啪！</p>

一道横风被什么东西扫了过来！</p>

就像是平京城里的人家夏夜里打蚊子，抓起一把蒲扇，随意地一挥，就是这样一声：啪。</p>

但风雨当前，被拍出的自然不是蚊子。</p>

而是修士堪堪写就的“死”字。</p>

那是他自己的本命法器写出的符文，本该对准了敌人，现在却被重重拍打到了他自己的脸上。</p>

谢蕴昭手里握着太阿剑。</p>

但在她袖中，暗藏着的是五火七禽扇。</p>

她离开宗门前，小川送她的羽蛇翎羽被系统“唤醒”，成为腾蛇金羽，并被五火七禽扇融合。</p>

五火七禽扇每多融合一样部件，就会多出一种法术。</p>

腾蛇之羽的功能是复制他人的道法，还能反弹一部分敌人的招式。</p>

刚才谢蕴昭就是复制了王玄的“天阳一式”，争取到了敌人短暂的混乱。她的目标一直是这名无我修士，因为对方的修为最高，只要打掉他，就能打掉敌人的气势。</p>

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腾蛇之羽一出手，竟然连威力可怖的即死法术都反弹了回去。</p>

“你……呃呃……啊啊啊！！”</p>

无我修士仰面倒在地上，双手抓着自己的脸，疯狂地摆动身体，痛苦不堪。</p>

“啊啊啊啊……王玄——你竟说敌人是和光——冤死我啊啊啊啊——”</p>

夺魄笔的威力着实不容小觑。不消片刻功夫，可怜的无我修士就死在了自己的攻击之下。</p>

这场交锋不过刹那，转眼竟然就陨落了一名第四境的修士！此事一出，四面暗中观望、考虑出手捞个功劳的人们，一时全都哑然，打了退堂鼓。</p>

雨夜忽然变得极为安静，于是雨声就变得更加气势磅礴。</p>

谢蕴昭就站在这气势磅礴的夜雨中。</p>

她看向王玄，对那惊呆了的将军微微一笑：“不见兔子不撒鹰，想要功劳却又爱惜性命。所以我才能堂皇地站在这里。我就喜欢世家这一点。王将军，想来你也很喜欢？”</p>

否则，你在维护什么？——王玄从她居高临下的态度中读懂了这一点。</p>

一点莫名的羞愤在他心中燃烧，令他几乎要开口辩解。</p>

然而语言是无力的，唯一能用的就是他手里的剑</p>

……和权势。</p>

王玄冷冷道：“休要小瞧我！众玄甲听令——”</p>

随着一声令下，四面八方忽然冒出几十个鬼影般的人。他们一个个都身披玄甲，身上散发着修士的气息。</p>

每一个……竟然都是和光境。</p>

密密麻麻的雨声里，响起了密密麻麻的抽气声。那些暗中观战、想着谋取渔翁之利的人们忽然意识到，也许王玄这个野种背后的势力，比他们想象的更深厚。</p>

几十个和光境？就是一些小的修仙门派，都没有这样的阔绰！</p>

谢蕴昭不笑了。</p>

她平静地问：“这就是你们多年来用凡人的性命‘制造’出来的修士？”</p>

王玄面无表情，只一挥手：“拿下！”</p>

没有军队中常见的呼喝，没有士气振奋的应答。</p>

只有鬼魅般飘忽的身影，举起长刀、劈开风雨，直冲而来！</p>

就算是谢蕴昭，先挨了天阳剑一剑，又耗费灵力用出五火七禽扇，现在还要面临几十个浑身煞气的和光修士，她说不定也会真的陨落于此。</p>

但这生死相关的刹那，她的唇角却出现了一丝讥讽的微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