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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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莓, 蛇莓, 蛇莓……”</p>

谢蕴昭背着小药框，挨着搜索后山里的灌木丛。</p>

她要找一种名为“百香蛇莓”的灵果。这种灵果比较特殊，原因在于它无法被人工培育, 只能在野外的草地里找到, 通常会伴随罗汉草或玉颜草生长。</p>

因为成长周期短，生命力顽强，所以蛇莓并不少见。只要有意寻找，总能找到很多。</p>

燕芳菲给了新的丹方, 其中需要这一味灵植。</p>

但很奇怪地, 往日随处可见的红色果实今天只剩了零星几颗。新鲜的掐痕表明，其他大量的蛇莓都在不久前被人摘走了。</p>

谢蕴昭用神识到处扫描, 花了半天时间, 也才找到不到一百颗。</p>

她环岛一圈，最后无奈地回了天枢。</p>

“奇怪了……”难道是蛇吃光了？有可能, 据说蛇类十分喜欢这种果实。</p>

“唔唔唔……谢师叔？”</p>

天枢峰山腰以下, 处处都缀了亭子。谢蕴昭抬头时，正好被四方亭的琉璃瓦晃了晃眼神；她眯了下眼睛，看见亭子边坐了个小姑娘，正伸手和她打招呼。</p>

“谢师叔, 你出去采药了吗？”</p>

佘小川满嘴果实，说话含含糊糊，唇角沾着一点紫红的果汁，手中还有一捧没吃完的鲜艳蛇莓。</p>

谢蕴昭望着那堆果实。</p>

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又缓缓地出了一口气，再缓缓地抬起手，直指小妖修。</p>

“排除一切不可能后——凶手只有一个，就是蛇！”</p>

佘小川：……？</p>

[来自佘小川的【疑惑值】+1]</p>

……</p>

“……原来谢师叔要找蛇莓呀。”</p>

听了前因后果后，小妖修鼓着脸颊嚼果子，最后一气吞了下去，用空空的双手拍拍胸脯，豪爽道：“我洞府里还有好多，谢师叔要多少，我都给谢师叔！”</p>

她没说谎。</p>

谢蕴昭到了佘小川住的小院一看，果真在院子里看见了许多蛇莓。五个大箩筐堆得满满当当，在阳光下散发出诱人的果香，还吸引了许多蚂蚁在边上爬。</p>

“蛇……原来这么喜欢吃蛇莓吗？”谢蕴昭有点震惊，暗自对比了一下箩筐的高度与佘小川本人的身高，叹为观止，“真是蛇不可貌相，蛇的食量不可斗量。”</p>

佘小川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我摘的呀……最近每天清晨，就在门口发现好多蛇莓，我也不知道是谁送的。”</p>

谢蕴昭立即变了脸色，恨不得拿根银针冲上去挨着试试毒。她戳了戳小姑娘的脸，有点生气：“不知道来历的你也敢吃？有毒怎么办？”</p>

“没有毒呀，我都检查过的。”她傻笑两下，捂着脸颊，有些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谢师叔送的嘛。”</p>

谢蕴昭挑剔地看了几眼蛇莓，猜测：“难道是荀师兄？”</p>

“我昨天读书的时候问过，荀师叔说不是他。”</p>

“奇怪了，那……”</p>

谢蕴昭神识一动。她回头看了一眼院门口，但院外是一片草长莺飞，柳树柔韧的枝条随风摆动；透过小小的院门和无尽的绿意，更远处是望不见尽头的碧海蓝天。</p>

空无一人。</p>

“谢师叔？”佘小川疑惑。</p>

谢蕴昭摸摸下巴，脑子一转，就回头弯下腰，笑眯眯地一掐佘小川脸，跟她传音说了几句话。</p>

小姑娘虽然疑惑，却又显出一种当侦探的兴奋，连连点头，头发上扎的白色绒球也跟着摇来摇去，十分可爱。</p>

两人商议好，谢蕴昭就给她打手势：三、二、一……</p>

小妖修脸色一变、合身一扑，抱住一大筐蛇莓，就大声哭嚎：“谢师叔不要抢我的蛇莓！呜呜呜不要抢好不好……”</p>

谢蕴昭背对小院门口，挤眉弄眼地示意她再逼真一点、“哭”得真心实意一点。</p>

小川自觉担负重任，认真地憋红了脸，嚎得更凄惨，悲声乘着春风飘向方圆十里。</p>

一、二、三……</p>

——唰啦啦！</p>

柳条被人拨开，一个人影气急败坏地冲进来：</p>

“不就是一点蛇莓，你一个真传怎么好意思欺负……”</p>

白云悠悠过，清风处处归。</p>

一高一矮两名女修，都用炯炯的目光看着门口来人。</p>

高的那一名姿态潇洒，面上似笑非笑。</p>

矮的那一名还坐在地上、抱着一大筐蛇莓，不停眨巴着眼睛，脸上哪有半点泪痕？</p>

人影沉默一会儿，后退一步。</p>

“我走错……”</p>

“柯师兄，来了你就别急着走嘛，来都来了，怎么说也该给个交待。”</p>

面对僵硬的人影，谢蕴昭笑容扩大。她慢悠悠走过去，再慢悠悠一拍对方的肩，似笑非笑：“柯师兄，天天采摘蛇莓，真是辛苦你了呢，不知道柯师兄为什么突然对我们小川这么好？”</p>

柯十二木着脸，连脸上的疤痕也像跟着僵硬了。他的眼神飞快在小川身上一掠，见她瞪大眼好奇地看来，目光纯然是善意的，却也是疏远的，他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p>

“谢师妹，”他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少管闲事，是修仙界里活得长久的秘诀。”</p>

这声音还那么轻轻柔柔、像暗中窥探的毒虫，和当初威胁谢蕴昭、对着佘小川耍威风时像极了，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怎么听，都透出一点心虚气短。</p>

谢蕴昭嘿嘿笑，大力再拍柯十二的肩，拖长了声音：“不要这么说嘛柯师兄，我们好歹还有点师生之谊……哦，你和小川也有师生之谊，是不是因为这一点，才送她蛇莓啊？”</p>

柯十二以为她在给台阶，赶紧抓住：“正是……”</p>

“咦，那柯老师怎么不给我也送点蛇莓？我也很需要呢！”</p>

“……你又不是蛇！”</p>

[来自柯多鱼的【恼羞成怒值】+5]</p>

“哦对，柯师兄十分讨厌妖族，所以果然这些蛇莓都有问题！小川快，我们去洞明峰求医，柯师兄一定给你下毒了！”</p>

佘小川愣愣地捂住自己的胃：“啊，真的吗？那我是不是会毒发身亡？”</p>

假如柯十二的语言库能更多收集一些词语，他一定会形容谢蕴昭现在的表情叫“贱兮兮的”。可惜他不知道，所以他只能瞪着那个闯祸头子，气得磨牙。</p>

“……没毒！”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谢蕴昭，你少胡说八道！”</p>

谢蕴昭还没作反应，佘小川就飞快冲过来，把她护在背后，警惕地看着柯十二：“你不准欺负谢师叔，不然我就跟你拼了！我我我……我会跟戒律堂告状，叫绛衣使来把你抓走的！”</p>

柯十二：……</p>

谢蕴昭看够了热闹，才慢条斯理地给他递个梯子：“小川，没事，柯师兄应该就是闲得慌没事干，才把山里的蛇莓都摘完了，却又不舍得浪费，顺手给你送来了。”</p>

“真的吗？”佘小川不仅没有放松警惕，反而突发奇想，“难道说，柯师叔是知道谢师叔要找蛇莓，所以故意先一步把蛇莓全部拿走，假如谢师叔来我这里拿蛇莓，柯师叔就能栽赃陷害谢师叔，说谢师叔偷抢东西，好狠狠处罚谢师叔？”</p>

她一口一个“谢师叔”，听得柯十二面皮抽搐不止。</p>

这番神奇的推论，更听得谢蕴昭狂笑不止。</p>

柯十二深吸气：“你怎么会这么想？！”</p>

“楚楚师姐告诉我，当年柯师叔就这么陷害过谢师叔。还有我刚来的时候……反正，要保持警惕！”</p>

小妖修面色严肃，说得头头是道，显然自己完全相信了。</p>

谢蕴昭佩服至极：此时的佘小川不叫佘小川，叫佘尔摩斯。</p>

开玩笑的后果是，她又另外费了半天嘴皮子，才说服小川相信这一切只是一个玩笑，柯十二也并无恶意，蛇莓她也大可放心收着。</p>

最后，谢蕴昭蹭了些蛇莓，告别了小川，还半强迫地把磨磨蹭蹭的柯十二给拖走了。</p>

等到了小川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地方，谢蕴昭才松了手。</p>

柯十二仍在回头，看向那小小院落的方向。除开他脸上那一大团翻卷的伤疤，他五官也称得上英朗。只要不刻意做出一副阴冷歹毒的表情，微黑发亮的肤色令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海边长大的渔家青年。</p>

“柯师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p>

他抱起双臂。这是一个标志性的防御动作。</p>

“什么怎么想？”他轻轻柔柔地反问。</p>

“少用那种变态的人妖声音。”谢蕴昭抽了抽嘴角，“别含糊其辞，你到底觉得小川是谁？”</p>

柯十二喉头一滚，神情里出现一丝紧张乃至杀气。</p>

“你以为小川是谁？”</p>

谢蕴昭冷笑：“柯师兄，你最讨厌妖族，当初还故意欺负小川。后来却在她被人欺负时护着她，现在还巴巴地专门采了蛇莓……柯师兄为什么一直悄悄关注她？难不成你还要跟我说你恋慕一个小姑娘？”</p>

“当年小川叫你那一声‘哥哥’我是听见了，也记住了的。再有荀师兄的态度……你以为‘柯流霜’这个名字很难打听到？”</p>

柯十二紧绷半天，终于有些颓然地松了手。</p>

“我……我不知道。”他有些迷茫地呢喃，也像在问自己，“我妹妹早就死了，她的玉碟都碎了。但我没有找到她的灵魂，我本以为她是魂飞魄散，可妖……为什么偏偏是妖？哪怕我不信，荀师兄的态度也足以让我明白了。”</p>

他捏了捏鼻梁，终于毫不避忌地露出一个苦笑：“谢师妹……多谢你一直以来护着她。”</p>

谢蕴昭点点头：“看来柯师兄也认定了。”</p>

他涩然道：“是我一手带大的妹妹啊……没有即刻认出她，我后悔至今，我……唉。”</p>

“那柯师兄接下来想如何？和小川相认？”</p>

他沉默了许久，最后慢慢却坚定地摇头：“不。”</p>

“她现在作为妖修，过得很快活，当年的事……在我查清真相之前，我不想让她一起承担这些迷茫和痛苦。荀师兄想必也是同样的想法。”</p>

“那……”</p>

“我就暗中护着她……这样就挺好。”柯十二笑了一下，眼眶有点红，“谢师妹，多谢。”</p>

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p>

“还有，我不相信溯流光……要是他知道小川体内的灵魂是谁，他为什么会抚养一个人类？如果他不知道，今后他知道了会不会对小川下手？”</p>

柯十二对她郑重一揖。</p>

“我会暗中监视溯流光，以前害死妹妹的白莲会我也会一直追查。但妹妹现在信任溯流光，必然不信我，所以谢师妹，能否请你引导她离溯流光远一些？”</p>

谢蕴昭沉默片刻，说：“我不认为你瞒着她是好事。小川是我好友，也是妹妹，没有别的身份。但如果你或荀师兄都将她作为柯流霜看待，那就不该瞒着她。”</p>

柯十二再次摇头，很坚定：“从来兄长就该保护幼妹。上一次我没保护好她，这一次我必然全力以赴，不惜死生！”</p>

“这只是你们的一厢情愿。她也是修士……算了，你们这一个个榆木脑袋，说了也不肯听。你们就自我感动去吧。”</p>

谢蕴昭不是不动容于他们兄妹情深，只是她更为了这独断专行而感到不适。这份一意孤行的决断令她产生了一些联想，关于海外的师兄，关于“原著”每个人的命运，也关于她自己对一直以来“被安排”这件事的反感。</p>

她正色道：“柯师兄，奉劝你一句，你现在不让她知道，将来总有一天她会知道，到时她说不定会更痛苦。现在既然我确认了她是柯流霜，那你们不说，我帮你们说……”</p>

“谢师妹！”柯十二急切道，“我保证，我保证尽快查清事实！我只怕现在让她知道，会引起暗中之人的警觉，为她带来危险……谢师妹，算我求你！”</p>

他急得额头见汗。</p>

《点星榜》上，柯十二名列前五，是十足十的天才修士。听闻他早该破境神游，却为了十多年前的旧事而酿成心魔，迟迟不得突破。</p>

“谢师妹，我只有那么一个妹妹。她出生后就没了父母，是我一手把她带大……她以前叫柯小鱼，是我给她起的名字，所以我一直叫她‘小鱼’。后来我们拜入北斗，她去了天璇跟着荀师兄读书，才改了‘柯流霜’这个名字。”</p>

柯十二近乎哀求，将陈年的伤疤都剪了开来，翻出带着血和泪的记忆和她说。</p>

“小鱼已经死过一次，我绝不能眼睁睁瞧着她第二次出事……谢师妹，真的，算我求你，今后你但凡有求，我赴汤蹈火也为你完成，只求你暂时对小鱼保密。她很喜欢你，也很喜欢在北斗的生活，我只想让她快快乐乐地活下去，荀师兄也是这个意思……真的，求你了！”</p>

谢蕴昭终究还是心软了。何况柯十二说得也有道理，当年暗下毒手的人不解决，终究是个隐患。</p>

“好吧。”她叹了口气，“至于溯流光……”</p>

“谢师妹可有什么办法？”</p>

“三个月后的洛园花会，柯师兄和小川都会参加。小川阅历不丰、根基尚浅，不如请柯师兄多指点她一二？天天苦修，溯长老也没话说。”</p>

柯十二眼睛一亮，又犹豫：“就怕妹妹不信我……”</p>

“我会与她说一声。不过作为条件，我要多叫几个人。柯师兄不介意多指点几个人吧？”</p>

“自然不。”柯十二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