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抗争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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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师妹……莫非能赢过这一场斗法？”</p>

斗法台下, 有人倒抽一口气。正是玉衡峰的古烨。</p>

何燕微眼也不眨地盯着台上状况, 口中果断答道：“不可能。方才柯师兄并未出手，因此第一道考验仅仅是‘势’，以此来判断谢师妹的抗争之心。如果被高阶修士的气势压迫, 就不战而降, 那也就失去了抗争之心，为我辈修士所不取。”</p>

她说完，紧接着便有人出声附和：“正是如此。即便谢师妹在台上突破一个小境界，面对无我境后阶的柯师兄, 却还是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如果柯师兄认真出手, 一招即可分出胜负。”</p>

又有一道略微沙哑的女声说：“方才何师妹提到第一道考验？这样看来，门中高低境界对战, 高境界的一方要做的是‘出题’, 一道一道地判断低阶弟子的修为、心性、悟性，而不是以争夺胜负为目标。”</p>

立即有人便笑道：“原来如此。就说么, 不同境界怎么打？当然是境界高的一方赢了。能够不伤人, 又全方位考量出低阶弟子的实力，才是对我们这些识玉人的考验。姑爷，你说是不是？”</p>

众人一齐笑着看过来，将古烨看成个大红脸。他哼唧几声, 别扭道：“好了好了，我原也没想故意如何……说得跟我要去欺负那些小东西一样。你们快去认真看台上！”谢师妹的斗法多精彩，哼！</p>

识玉人们又都莞尔一笑，彼此都觉得相互亲近不少。他们的师兄师姐在一旁瞧着, 也多了几分欣慰：门中大小活动、任务，原也有让这些真传们交好亲近的意思。修仙一途，财、侣、法、地一样不能少，当独行侠可不行。</p>

斗法台上，正如他们所说，刚才一味防御的柯十二，现在却举起了鱼叉。一丝电光隐隐在鱼叉尖端闪烁。</p>

谢蕴昭感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p>

火焰围绕整个斗法台，烧得此间全是流动的橙红光影。她长发垂落，眼中映着摇曳焰火，衬得面容愈发清艳娇美、丽色无双，但这一分艳丽又被她眉眼中的沉稳压住，成了三分凛然之气。</p>

柯十二说：“我只出手三次。”</p>

他的声音传递回荡。火焰猛地摇动几下。</p>

有人悄声问：“一刻钟……时间过去多久了？”</p>

有人答道：“不到一半。”</p>

太阿悬浮半空，剑身隐隐化出虚影；“嗡嗡”轻鸣，似如临大敌。</p>

天枢的女修一手结法印，一手在空中虚握。</p>

一道、两道——鱼叉上萦绕的电光渐渐明亮。</p>

天地之间，有冷风渐起，带着海水的咸味。</p>

空气变得越来越潮湿。</p>

火焰的声势渐渐被压制。</p>

然后……</p>

斗法台上，落下了第一滴雨水。</p>

轰——</p>

雷霆电光——顷刻落下！</p>

台上女修倏然往一旁飞去，轻飘飘好似一只系不住的风筝。台下有人脱口“啊”了一声，却被其他人瞪了一眼，道：“啊什么，谢师妹自己躲开的！”</p>

谢蕴昭尚未落地，却见方才劈下的电光在台面如蛛网蔓延辐射开来；无数交缠的电光“噼啪”作响，转眼汇聚成一道尖锐锋芒，朝她直刺而来！</p>

“海畔尖山似剑铓。”</p>

台上响起“隆隆”之声！</p>

旁观的人低声道：“柯师兄的‘怒涛剑法’，好久不见了！”</p>

谢蕴昭却没有旁观者的悠闲。</p>

她飞在半空，只见道法随言运转，电光化为剑光。无数蓝白之气向上窜动，在她眼中汇为锋利的一点光！</p>

电光追来！</p>

她足踏飞剑，在半空倒飞而去，同时手腕一翻，抓住五火七禽扇，在面前“唰”一下展开。五火七禽扇是中阶法宝，攻守兼顾，扇面一挥便形成一道碧色屏障。</p>

——轰！</p>

沛然巨力击打而来，更有无数电光攀附而上；密集的击打声绞杀着碧色屏障，令其出现无数隐裂。</p>

谢蕴昭一手执扇，一手飞快喂了自己一把蕴灵灵丹。她刚才突破一个小境界，又接连施展日月剑法、五火七禽扇，即便她灵力充沛，现在也需要补充。</p>

斗法台上，风雨更浓。柯十二的眼神异常平静专注，全然专心于这一场斗法。</p>

他抬起头，举起鱼叉，横向一挥。</p>

空中电光倏然一凝，忽而溃散。</p>

谢蕴昭面临的攻势陡然一轻，然而她的神色却更为凝重。她再一挥羽扇，身前碧色灵光变换，化为淡白如雾、飘渺不定的薄光。五火七禽扇中现在只有一味木中火，以及鸿鹄金羽、离火金羽二羽。其中木中火可以布防，而离火金羽可以破除幻境。至于鸿鹄金羽……</p>

她心中飞快思索：柯十二的灵根属性应该偏金、水，然而他高她一个大境界，属性相克行不通。刚才一招日月剑法勉强破了防御，然而面对他的攻势……</p>

台上，柯十二淡淡吟道：“秋来处处割愁肠。”</p>

漫天雷光化为无数小刀，又好似疯狂的蜂群，尖啸着朝谢蕴昭扑去。</p>

太阿剑调转方向，带着谢蕴昭往下冲去！</p>

她刚才飞得已经很高，这下俯冲而去，好似一只纤细的雏鹰。无数电光追在她身后，有如来自天空的怒火。</p>

而她奔向的目标……竟然是台上的柯十二。</p>

台下一阵嘈杂：“小心！”</p>

“谢师妹疯了吗？！”</p>

柯十二也微有疑惑，却只是抬起鱼叉，朝她一点。</p>

“柯师兄，你已经出手两次，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p>

她几乎要被庞大的电光吞噬，却在越来越近的距离里，露出一丝平静中略带疯狂的笑意；生死之间的极速追赶，仿佛将她彻底点燃。</p>

空中……忽而展开了一片夜色。</p>

那是璀璨的群星。</p>

星空蔓延，将雷电尽数包裹怀中。盘桓其中的龙女从星图化为栩栩如生的幻影，她抬头微笑，忽然扔了手中宝瓶，朝前伸出双手……</p>

谢蕴昭面上笑意更盛。</p>

刹那间，她抓住五火七禽扇，用力朝背后一掷——</p>

羽扇盘旋飞起，在刹那之间无限变大，竟然被半空中的龙女抓在了手上！</p>

“——乖乖我滴个三清道祖无量天尊啊！”颜崇正一把搂住了白鹤细长的脖子，状若疯癫地低声喊道，“那是虚实相生虚实相生虚实相生啊老爹！！虚实——嗷！！”</p>

白鹤嫌弃地收回翅膀，又直勾勾看着斗法台。它的眼中出现了一种人性化的若有所思。</p>

当台下一片喧哗时，斗法台上……</p>

龙女手执羽扇，嫣然一笑。她眉眼间的清艳与谢蕴昭有几分神似，而那份朦胧缥缈则让她的美丽更笼罩上了遥不可及、难以描摹的神韵。她摆动龙尾，游上天空，举起羽扇——</p>

狠狠一挥！</p>

鸿鹄金羽——能增强任一法术的威力。淡淡白雾弥漫开去，而龙女手中原本只有一分的力量顷刻……暴涨到了十二分！</p>

万顷雷电齐齐一颤，竟然被龙女的扇风一击即碎；而那电光融入风中，脱离了柯十二的掌控，竟然反而壮大了五火七禽扇的威势！</p>

台下有人惊叹：“好一招借力打力！”</p>

原本属于柯十二的攻击转化为谢蕴昭的攻势。女修踏剑凌空，长发飞舞，周身是灿烂星光，还有怒吼的雷电风云。她左手前指、结出法印，右手高举；她背后的龙女幻影也作出同样的举动。</p>

柯十二面色微变，横起鱼叉……</p>

呜——轰！</p>

空中的女修和龙女同时一按，那吸收了无数雷电的暴风就长吟一声，朝着台上的柯十二滚滚而去！</p>

风暴淹没了斗法台。</p>

也淹没了台中的柯十二。</p>

狂风四起。</p>

台下的人们纷纷举起袖子，抵挡着这恐怖的余威。</p>

颜崇正扶了扶明黄抹额，顶着狂风目视台上的景象。他呆呆看着半空中长发如水草飘摇、轻纱似流云飞扬的龙女，勒住白鹤的脖子，倒抽一口气：“老爹我完了，我对别人家的星图幻影一见钟情了……”</p>

高傲凶暴的白鹤也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竟然没有用翅膀抽旁边这不靠谱的货。</p>

电光如龙，长风亦如龙。</p>

光芒照耀天地；狂风肆虐无忌。</p>

落英山谷中花草急飞，纷纷流动飞起，落下时已然被蹂/躏成了残红碎叶。</p>

而天枢的女修却没等风雷熄灭，便咬住一把蕴灵灵丹，深吸一口气，再度扬起羽扇。她背后的龙女，也在夜色中翩然起扇。</p>

台下议论纷纷：</p>

“谢师妹还有余力？”</p>

“三招已满，她完全不必……”</p>

“不，”何燕微目光中燃烧着奇异的色彩，清凌凌的声音下埋藏着灼灼火焰，“所谓‘抗争’，便是无论面对何种困境、何种强敌，都要竭尽全力……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不拼尽全力争那一线生机，如何能走到仙道终点？”</p>

旁人正要开口，却惊异地发现，这位颜色冷艳的摇光真传……身上的气势竟然也陡然攀升，隐隐也是要突破到中阶的模样！</p>

——今年的小师妹都是什么怪物？！</p>

台上的“天枢怪物小师妹”正抡起羽扇，奋力向下一压。</p>

众人凝神细看，暗自心惊：谢师妹究竟还有多少法术没用出来？！</p>

羽扇重重拍下。</p>

人人瞪大双目，神识警觉。</p>

台上的柯十二在尚未散去的电光中绷紧了浑身肌肉。</p>

接着……</p>

羽扇“啪”一下拍在台上。</p>

巨大的扇面正好紧接在雷电之后，直直撞上了柯十二的鱼叉。</p>

众人更加凝神：这法术的奥秘在哪里？</p>

下一刻，羽扇重新扬起来。</p>

啪！</p>

再次落下。</p>

啪。</p>

啪啪。</p>

啪啪啪。</p>

啪啪啪啪。</p>

羽扇一次又一次举起。</p>

一次又一次落下。</p>

啪啪啪啪啪啪……</p>

众人的神情从凝重，到呆滞，最后变得难以描述。</p>

他们眼里映出台上的场景。</p>

龙女的幻影双手举着巨大的五火七禽扇，在谢师妹的指挥下，飞快地拍打台上的柯十二；那飞快的动作连成虚影，而龙女纤细白皙的手臂几乎连成了一尊千手观音。</p>

啪啪啪啪……</p>

此情此景，仿佛一只巨大的苍蝇拍不断落下。</p>

天上的柯十二已经一脸懵逼，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举着鱼叉不断和天空中落下来的扇子对殴。</p>

台下的识玉人们面面相觑。其中有人清清嗓子，说：“谢师妹的五火七禽扇乃法宝一级，用来与柯师兄抗衡是应有之义……”</p>

“没、没错……”</p>

“一定是这样……”</p>

“我并没有觉得刚才的谢师妹英姿勃发，更没有觉得现在的谢师妹十分，十分……”</p>

何燕微冷冷一笑：“太猥琐了。不愧是你，谢师妹。”</p>

“……何师妹，你真的知道‘猥琐’是什么意思么？”</p>

一边的颜崇正则默默松开白鹤的脖子，忧伤地说：“老爹，我的一见钟情忽然逝去了……！”</p>

白鹤一翅膀将他掀翻在地，还不屑地伸出细长的脚爪踢了他一脚。</p>

巨大的五火七禽扇还在飞速拍打台上的柯十二。</p>

柯十二已经回过神来，脸上也出现了一种有点扭曲的表情，像是想笑，又不得不憋住；像恼怒，却又忍不住哭笑不得。</p>

谢蕴昭已经落在斗法台另一边，正一颗接一颗地磕着蕴灵灵丹。将星图龙女化为实体，操纵五火七禽扇，这样的行为实在消耗巨大，她能感到体内灵力如洪水溃堤；每一颗刚入口的灵丹都在飞速被消耗一空。</p>

但面上，她还是一副优哉游哉，甚至有点无赖的模样，嘻嘻笑道：“柯师兄承让。不知道这场斗法能不能算我赢？”</p>

“你还赢？你以为这是学堂考试，还要给你评个第一名再发个奖品？”柯十二气乐了，“要不是我被规则限制、不能再出手，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儿蹦跶？”</p>

“正是因为我能在规则逼得柯师兄出手招架，才算我赢嘛。”谢蕴昭十分坦然，坦然得都快接近无耻了，“天地众生有强弱，所以才要以规则限制强者、帮助弱者，如此双方才能平等地生活在一起。柯师兄想一想，如果规则不约束柯师兄，结果是我会被柯师兄暴揍吗？不是，是我根本不会上台和柯师兄对战，只会有多远躲多远。”</p>

柯十二无语：“你倒教训起我来了。我看你不去启明学堂当老师真是可惜！”</p>

谢蕴昭嘿嘿一笑：“柯师兄承认是我赢，我就马上停手。”</p>

“你以为打下去是我吃亏？你灵力消耗巨大，看你还有多少灵丹能补充！”</p>

“我还有很多啊。”谢蕴昭笑眯眯，“实在不行，我就找台下的师兄师姐们支援，回头连本带利还大家。燕微，你有没有灵丹借我？”</p>

燕微是个实诚姑娘，立即严肃点头：“好，我借你！”</p>

其他人：……</p>

姑娘，谢师妹一看就是开玩笑的。</p>

“好了，我来决定，这场斗法就算谢师妹赢。”</p>

淡黄披风扬起，转眼颜崇正已经如一片树叶轻轻落在台上。当他足尖点上台面的刹那，天地间涌动争斗不休的灵力忽地一滞；半空中的龙女也缓缓收回羽扇，以扇遮面，只露出一双云雾般的眼眸凝望世间。她眼波似含情，又似无情；欲语还休，正是分外动人心魄。</p>

颜崇正嘀咕一声：“我短暂的一见钟情……老爹别打！”</p>

他身边的白鹤高傲昂头，却也多看了一眼半空中的龙女。</p>

一点淡淡的、却难以违抗的气息在斗法台中流转，令两人都罢了手。柯十二收起鱼叉，哼笑一声，抱臂斜看谢蕴昭一眼，得到天真无辜令人蛋疼的微笑一枚。</p>

[来自柯十二的【无语值】+5]</p>

“这场斗法诸位都见到了。”颜崇正一拍手，明黄抹额下的双目灵动清澈，笑容温和活泼似山风，“师弟师妹们都是门中英才、未来龙凤，想必都看出了门道。你们去做识玉人，一来要受规则制约，二来手下也要有章法。一看对方实力如何、擅长什么，临场反应如何，二看对方心性如何，是否足够坚韧。至于第三……”</p>

他瞧了眼谢蕴昭，笑道：“如果能做到，不仅仅展示自己的实力，还利用规则许可而绞尽脑汁打败高阶修士、不要脸地追求胜利，也是一种天赋。”</p>

谢蕴昭装傻看天。</p>

其他人都被那句“不要脸”逗笑了，还有性格开朗的女修调侃道：“颜师兄这么说，小心卫师弟邀你去斗法台。”</p>

颜崇正做了个鬼脸，小孩儿似的。不过转眼，他又正色道：“面对强者，要心志坚定，不能轻易放弃抗争；而面对弱者，也决不能起轻蔑侮辱之心。”</p>

他重点看着玉衡峰的古烨，将对方看得脊背一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