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溯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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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段时间, 谢蕴昭想方设法地想去浮海角下潜。第一次被戒律堂巡逻的人逮到了, 她说自己想游泳玩，被警告不能用生命来作死。第二次被何燕微抓住，以为她是不甘心上次平手, 于是被抱剑苦修的少女拉着谈心了大半天；</p>

第三次被师父尾随, 被误会是蹦极上瘾，又被谆谆教诲半天“玩耍也要遵循基本法”（“您真的误会了……”）；第四次她偷偷摸摸绕着飞到悬崖下，心想这下没人看到了吧，却发现本门灵兽碧波海龟正在波浪中玩耍, 摇头晃脑欢乐不已, 完全没有将场子让给她的意思。</p>

终于，第五次, 等她好不容易潜下水、小心绕过海中旋涡和沟壑, 顺利找到了珊瑚礁，却发现——礁石中空空如也。她翻了三遍都没找到离恨水, 最后不得不悻悻返回。</p>

离恨水去哪儿了？是本来就不在, 还是已经被……</p>

也许是原著剧情带来的阴影，她总觉得离恨水是杀死师兄的关键，现在找不到，心中就无法安定下来。</p>

她也试探过石无患, 但对方看上去并不知情。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学堂，应该没有时间也没有理由去探索浮海角。</p>

谢蕴昭只能暂时将这个疑问放在一边，安慰自己，师兄跟原著不同, 早就堕魔了呢，早堕落早修炼早变强，应该不会沦落到原著的结局……吧……</p>

她是不是该早日研究一下失恋心理创伤疗法？</p>

*</p>

进学日的下午，启明学堂，某间教室门口。</p>

比赛结束，虽然结果是平手，但蒜头鼻他们也被师长教训了一顿，乖乖承诺不再欺负佘小川，柯十二也被他师父天权真人关了禁闭。只是谢蕴昭还有些放心不下，所以主动说每天来看看她。现在，她就在青衣弟子们的教室门口，等待佘小川下课放学。</p>

有种莫名升级当老妈的错觉……</p>

她等了半天，等得有些无聊，又想起自己积累了30次抽奖没用，决定干脆抽一波奖。</p>

——拔刀拔刀，呼叫拔刀，来个30连抽！</p>

系统面板一阵闪烁，弹出长长的列表。除了常见的回春丹、蕴灵丹，还有一堆可以将食物变成多份的双倍快乐（技能）、三倍快乐（技能），其中引起谢蕴昭注意的奖品有五样：</p>

[镇魔歌（词曲）：可以震慑魔气的上古歌谣，歌唱者唱得越标准，效果越好。</p>

三清妙法（法术）：调和阴阳、梳理神魂、镇定心神。使用者的修为将影响法术效果。</p>

离火金羽：一根上古神兽遗留下来的尾羽，似乎曾被祭炼到某种法器之中。</p>

紫竹甘霖x3：从万年紫云竹上收集来的露水，可以修复神魂，有一定几率唤回少许灵魂记忆。]</p>

拔刀系统抽奖给的东西杂七杂八，大致有器物、丹药、材料、法术、技能五类，而新出现的物品往往是她接下来不久能用上的。</p>

镇魔歌……她知道的魔就只有师兄。总不能是要她镇压师兄吧？而且为什么效果好的前提是唱得标准，这是挑衅吧！</p>

谢蕴昭心中怨念不已。这时，下课的钟声敲响了。</p>

“谢师叔，谢师叔！”</p>

启明学堂的辟谷境弟子下了课，陆陆续续走出来，其中一个瘦弱的双平髻小姑娘跑到谢蕴昭身前，有些害羞地笑着：“谢师叔等很久了吗？”</p>

佘小川眼睛亮亮的。</p>

“不久。”谢蕴昭摸了摸她的头，小姑娘蹭蹭她，很舒服似地眯起眼睛。蛇也喜欢被撸吗？</p>

佘小川笑得乖巧而灿烂。</p>

小妖修已经渐渐在学堂找到了自己的位置。</p>

启明学堂里，虽然有蒜头鼻那样对妖修偏见很大的人，却也有对此无所谓的人。佘小川本来也不是惹事的性格，虽然有些怯懦，说话却伶俐，渐渐也有了一两个交好的朋友。</p>

“明天开始，我就不来接你下课了。”谢蕴昭说，“如果还有人欺负你，就传信跟我说。”</p>

小姑娘用力点头：“谢师叔真是好人！”</p>

“好人卡还是敬谢不敏……山长托我照顾你嘛。现在你要回宿舍，还是？”</p>

“我想去后山灵兽苑看溯长老。”佘小川眨巴着眼睛，拉着谢蕴昭的手，“谢师叔，你也去看看吧。上次谢师叔做给我的蜜饯，我给了溯长老一些，溯长老很喜欢，夸谢师叔很有灵韵呢。”</p>

“溯长老……是溯流光长老？”谢蕴昭想起那天飞舟上的漂亮青年，“对了，他是琼花门的长老啊。”</p>

琼花门投靠北斗仙宗，改名“北斗仙宗琼花分宗”，宗门还是在中州那边，但需要派驻一名长老到本宗的辰极岛。溯流光今后都会待在辰极岛；他孤零零一人，想来也会有些寂寞。佘小川原先就和他亲近，现在更是常常跑去看他。</p>

小姑娘似乎是在陌生人前拘谨害羞，在熟人面前活泼爱笑的性格。她坐在谢蕴昭的扫帚后面，一面看着高空风景，一面叽叽喳喳。</p>

“谢师叔，我们飞得好高啊。”</p>

“谢师叔，辰极岛真漂亮。”</p>

“谢师叔，我们以后能不能出岛玩呀？”</p>

但最后，她还是弯弯绕绕地问起了柯十二的情况。</p>

风拂过蓝天，带着阳光的温度。谢蕴昭回头看了她一眼，懒懒道：“他有什么好感兴趣的？我后来问过了，柯十二的确没有兄弟姐妹。而且，他讨厌妖族这件事原来挺出名的。”</p>

“……噢。”</p>

佘小川低下头，像被抛弃的小狗闷闷垂下了耳朵。谢蕴昭挺疑惑：这孩子总不能对那个性格恶劣的柯十二一见钟情吧？那还是不安慰了，孩子还小，祝她早日挥剑斩情丝。</p>

谢蕴昭骑着扫帚，晃悠悠飞过地貌变幻的后山。小姑娘揪着她的衣衫，脸埋在她背上。</p>

天权在辰极岛西北，灵兽苑则靠近东南方，两边几乎是岛的对角，距离颇远。到了灵兽苑，还没落地，从空中就能看见下方人头涌动，十分热闹。</p>

小姑娘怂巴巴，一看见繁多的陌生人，就又胆怯起来，缩到了谢蕴昭背后。</p>

谢蕴昭拉着她，往人群里挤，心中也很奇怪为什么人这么多。</p>

灵兽苑自然是培养灵兽的地方。</p>

北斗仙宗弟子的坐骑、灵宠、信使，都统一由灵兽苑孵育。不动境开始，弟子们可以来挑选灵宠，但不同境界能选择的灵宠品阶不同，而师门只允许一人一宠，一旦择定便不许轻易放弃宠物，因此很多有野心的弟子会等到至少第三境或第四境，再来挑选灵兽。</p>

只不过很多灵兽幼年时期十分可爱，许多弟子都喜欢来和灵兽玩耍，因此灵兽苑常年都很热闹。</p>

可热闹成这样，也不大正常吧？</p>

“麻烦让让……我们要找溯长老。”</p>

溯流光原先在琼花门是长老，现在在灵兽苑也是客卿长老。</p>

却听旁边人嘀咕：“谁来这里不是找溯长老啊？”</p>

嗯？</p>

“大家都是来找溯长老？”谢蕴昭出声问道。</p>

有白衣弟子听到她的疑问，回头见了她，眼睛一亮，原本不耐烦的表情消失了，颇有些殷勤地笑道：“是，许多人是来看新来的客卿溯长老的。师妹也为此而来？”</p>

“看溯流光长老？”</p>

“是啊。”那男弟子撇撇嘴，又振作精神，殷勤道，“溯长老纵然风姿特秀，但终究不是人修，师妹何不多看看各位同门？”</p>

多看看同门？</p>

谢蕴昭展颜一笑，拉出佘小川，将她揽在怀里，柔声说：“前辈说的是，不过我眼中从来都是看着同门的。你说对么，小川师妹？”</p>

说罢，还含情脉脉看佘小川一眼，后者红着脸，竟然很机智地“嗯”了一声。</p>

男弟子张大嘴，看着她们施施然走到前面，半晌没回过神。</p>

等好不容易钻到前面，谢蕴昭才终于看清众同门兴奋的源头。只见山坡上坐着一名银蓝长发的美青年，正垂头抚摸抚摸怀中的雪白幼兽；另有几头大大小小的灵兽栖息在他身边，树枝上还停着两只红玉长尾雀，不时高歌几声。</p>

这一幕确实漂亮。风景漂亮，人也漂亮。</p>

在灵兽苑值班的弟子们赞叹道：“溯长老不愧是正法妖修，气息清澈纯净，灵兽们都很喜欢他，连带我们的工作也变轻松不少。”</p>

佘小川举手唤道：“溯长老，溯长老！”</p>

银蓝长发的青年抬起头，露出一双墨绿色的眼睛。他面上温柔安宁的笑容变得更软和，起身走来，说：“小川。”</p>

又看谢蕴昭：“小友也在。”</p>

因为他的到来，谢蕴昭周围的弟子们沸腾了；其中虽以女弟子居多，男弟子却也不少。此情此景，令谢蕴昭想起两年前东海县的花灯节，当时她偶然遇到师兄，四周就是类似的热烈氛围。</p>

看来无论是凡人还是修仙者，好美人这一点是共通的。</p>

佘小川扑过去，抱住溯流光一角衣衫，看着很依赖他。他也轻轻摩挲着小姑娘毛茸茸的头顶，对谢蕴昭说：“此间繁杂，小友若不介意，就与我们去后面山谷走走如何？”</p>

*</p>

灵兽苑占了整一座山，并很大一片林地、湖泊、草场，另外在碧波海也划有一片专属领域。后山只准值班弟子和长老来，现在谢蕴昭也算蹭了客卿长老的光。</p>

雪白的长耳兔在山坡上蹦蹦跳跳，排着队从碧草地上滚下去，像一个个糯米团子；风翼马的幼崽扑腾着翅膀，跌跌撞撞地学飞；火焰牛心无旁骛吃着草，尾巴一甩一甩。佘小川去追一只蝴蝶，过会儿又去和一头小鹿玩追逐战。</p>

谢蕴昭跟溯流光缓行在湖边。</p>

“溯长老在灵兽苑可还习惯？”谢蕴昭说着客套话。</p>

对方莞尔一笑：“无非换个地方清修。同琼花门相比，辰极岛灵气格外浓郁，果然是洞天福地，怎么会不习惯？”</p>

他又说：“我与卫道友在外同游时，常听他说起小友。现今得见，便知卫道友的念念不忘自然有其道理。”</p>

溯流光的声音也同他的容貌一般轻柔，似花瓣落下、蝴蝶展翅。</p>

“师兄提起我？他是不是说我总是上蹿下跳，不听他话？”谢蕴昭琢磨了一下，“要么就是说我总让他头痛？”</p>

“怎么会。”溯流光笑道，“卫道友说起自己的师妹，总是赞不绝口，说她善良可爱、灵秀非常，我本以为是卫道友言过其实，现在才知是一点不错。”</p>

猜错了师兄的话，谢蕴昭有些不好意思。原来师兄在其他人面前是夸她的？就和某些家长一样，面对自家孩子总是挑刺，出去了就沾沾自喜地拼命夸奖。</p>

“不错不错，我的确如此。”</p>

见她一本正经点头，溯流光有点稀奇，问：“小友不自谦几句？”</p>

“我为什么要自谦？”谢蕴昭奇道，“我师兄说的是事实，我的确十分优秀，当得起夸奖，不用自谦。”</p>

溯流光一怔，禁不住笑出声：“卫道友说小友赤子之心，果然不错。我原以为人修总会说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话，原来却也有例外。”</p>

谢蕴昭摸着下巴一琢磨：“溯长老讨厌人修么？”</p>

“总是称不上喜欢的。”溯流光微微一笑，竟云淡风轻地直接承认了，“我听小川说了小友仗义相助的事，还未向小友道谢。若非小友在，小川那孩子便是受了委屈也不会告诉我……人修之中，肯为妖修出手的实在寥寥无几。卫道友是一个，小友也是一个。”</p>

谢蕴昭摇头：“换作燕微、楚楚，还有山长他们，见着了也会出手的。”</p>

“可有几人愿意为小川与本门真传结仇？”</p>

“我也是真传嘛，自然不怕。”</p>

“那肯为之签生死状呢？”</p>

谢蕴昭叹道：“这属于自己找骂之行为，溯长老不见我师兄也十分生气？大多数人自然没有我这样顽劣，定会寻找更稳妥的办法。”</p>

溯流光的微笑多了几分神秘的意味。他看向辽阔的天空；海岛的天空被大海映成了极度纯净的蓝，在强烈的阳光里好比一大块通透的宝石。他凝视着长天，墨绿的眼里漂浮着外人看不懂的情绪。</p>

“如果人修都像小友、卫道友这般，妖族处境何至于如此艰难？”他收了笑，温柔安宁的气质里夹杂了些许悲伤。</p>

谢蕴昭略一迟疑：“妖族的处境……”</p>

“十分艰难。除了海外大妖道场，其余地方都被人类瓜分殆尽。”溯流光叹气，“小友可知小川的种族？”</p>

“不是蛇？”</p>

“是七彩羽蛇。”溯流光看向山坡上自由自在奔跑的小川，目光怜爱，“她是世上最后一条七彩羽蛇了。这一族成年后妖力强大，但幼年时却很弱小。由于他们的心脏是上好的炼丹和炼器材料，人类肆意捕杀，终于将他们捕杀殆尽。十二年前，当小川破壳而出时，她就已经是七彩羽蛇最后的遗孤。”</p>

谢蕴昭无言。要说这结果是自然界弱肉强食，但生态链也害怕物种灭绝。何况，人类很早就知道不能竭泽而渔，如此过度捕杀，自然是贪欲驱使，没得好辩解的。</p>

她只能说：“人和人并不相同。我会尽力照顾小川，相信本门师长也是做此打算。”</p>

溯流光回头凝视着她。他好像一捧细雪，美得透明却又纤细脆弱；但此时此刻，他的绿眼睛里有种奇怪的、强硬的审视。</p>

“是吗……”</p>

他的话语没有说完，就被一阵喧嚣打断。</p>

——“快抓住它！”</p>

——“你去啊！”</p>

——“等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