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柴房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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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来在柴房中对付了一晚。</p>

他对这些东西并不挑剔，再加上现在正值夏日，虽然下着雨，但裹上些茅草，倒也足以保暖，唯一让魏来不太满意的，便是这柴房中弥漫着的霉味。</p>

不过今日忙活了一天，从清晨的搬家到打理老屋，再到来回于龙王庙，躺在草堆上的魏来很快便被倦意袭上心头，转瞬间便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p>

这一觉魏来睡得格外安稳，丝毫没有身处窘境的辗转难眠，那萦绕在鼻尖的霉味，也在梦中被抛诸脑后。</p>

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魏来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p>

屋外还在下雨，魏来走出柴房伸了个懒腰，本想去看看昨日那老人醒了没有，可敲了半晌的门，那屋中却不见有人应答。魏来皱了皱眉头，索性便推开了房门，只见那被褥被折叠得整整齐齐，老人却不见了踪影。</p>

“这就走了？”魏来暗自想到，对于老人的不辞而别，他并没有多做他想，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不过他看着那被褥，魏来对老人的恶感倒是减轻了几分，至少对方还算知恩图报。</p>

他的心情好了一些，嘴角也扬起了一抹笑意。</p>

但这抹笑意在下一刻却忽的凝固——走出柴房时，他依稀记得地上还扔着老人那件湿透了的又脏兮兮的衣衫，而对方显然不可能光着膀子便在这样的雨天离去，那他能穿什么呢？答案同样显而易见。</p>

魏来一个激灵，快步走入了房中，目光直直地锁定在了角落中那个装着自己大半家当的木箱子上。箱门大开着，里面的物件散乱，显然是被人翻找过。</p>

……</p>

一刻钟后。</p>

魏来沮丧地坐在了地上，深深地叹了口气。</p>

他反复核对过了，丢了一件衣裳与十多枚铜板，其余的东西大都完好无损，当然事实上那些诸如烛台、铜镜之类的东西似乎也并无法引起一位贼人的注意。</p>

幸好那把黑蟒与百两银票魏来都一直贴身携带，否则估摸着遭此“劫难”，也难以幸免。</p>

损失倒算不得巨大，不过好心没好报的境遇却让魏来有些耿耿于怀。</p>

报官的念头在魏来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转眼便被他摇头否定。</p>

毕竟昨天他才信誓旦旦地挥舞着拳头，叫嚣着要给吕观山报仇、收尸。就像长大成人的孩子离开父母，嘴里说着要另立门户、出人头地，转眼便引狼入室，跑回去向大人诉苦。哪怕魏来不算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但一想到到时候高坐在知县位置上的吕观山看他的眼神，魏来的双颊便有些发烫。</p>

他丢不起这个人，但又终究咽不下这口气。</p>

魏来紧皱着自己的眉头，踱步来到了柴房，蹲在了那块如破抹布一般被扔在地上的衣衫旁，想着看看能不能从老人的衣衫上寻到些许对方的蛛丝马迹。</p>

但很快他的眉头便皱得更深了——或许是昨日犯困的缘故，他并未细细地看过这衣服，今日一提起，那股从衣衫上扑面而来的霉臭味让魏来一阵恶心，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昨日柴房中霉味的罪魁祸首便是这衣衫。</p>

他嫌恶地看了一眼，用指尖捻起那衣衫，准备将这块散发着恶臭的布块扔得远远的，而也就在这时，一样事物从那衣衫中脱落，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魏来的脚尖处。</p>

魏来下意识地低头看去，本着不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的原则，细细打量起那东西——那似乎是某种植被的枝叶，像极了路边过膝的野草，但又有些不同，魏来索性也将这东西提起放到了眼前。</p>

绿色、狭长、柔软、湿漉漉，这大概便是这枝叶所有的特征，魏来愣了一会，很快反应过来，这东西他曾见过，是乌盘江中生着的水蛇草。</p>

味道有些发苦，但能果腹，在乌盘城的县志中便有过记载，在闹饥荒的日子里，不少乌盘城中断粮的百姓便靠着在江底打捞此物为生，因为越是深水处，此物长得便越是茂盛与粗壮，当年因为打捞水蛇草还出过不少人命。观这根水蛇草的长度，起码得再水深三四丈的地方才能生长。</p>

“唉，看样子这老人家确实过得窘迫。”如今这年景虽然算不得太平盛世，但也远未到需要以这水蛇草为食的地步，老人的身上有这样的东西，很大程度上便说明对方如今的处境想来不会太如人意。</p>

魏来想到这里，心中那股想要寻老人发泄的怨气也散去了大半。</p>

他爹曾经说过，都说世如苦海，无涯难渡。但哪有无涯的海，只是渡海的人太多，而先沉下去的还总喜欢拉住浮着的人的衣角，浮得越高，下面拉着你的人就越多，最后大家只能一起越沉越深，无人到岸。</p>

魏来不想去拽别人的衣角，哪怕别人曾拽过他的衣角。他站起了身子，看向屋外，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魏来思前想后，觉得也无他事，便拿着雨伞，出了院门，去往龙王庙。虽然下着大雨，但好歹白天的视野清晰，比起晚上赶路要来得轻松。</p>

白天的龙王庙多少还有些香客，但好在魏来来的时间尚早，他也并不着急，而那些香客对于魏来这位常客除了抱有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外，大都也不会对一个傻子产生任何的怀疑。魏来理所当然地可以一直呆在龙王庙中，直到所有人离去，方才慢悠悠地做完他要做的事情。</p>

但当他将荷包放在怀中揣好，来到庙门口时，魏来看了看天色，雨还是那般大，密密麻麻的让人几乎难以视物。魏来心底的那点侥幸在这时散去，他叹了口气，撑起了雨伞，一只脚方才迈入雨帘。</p>

眼前的景象忽的清晰了起来——雨小了下来，周围的一切也不再被淹没在雨帘之中。</p>

魏来眨了眨眼睛，迈出的脚被他收了回来。</p>

哗啦啦。</p>

雨帘又在他的眼前拉开，遮住了他的视线。</p>

这样的情形让魏来不免一愣，他又神情古怪地将脚迈了出去，大雨瞬息便又小了下来。</p>

魏来来了兴致，穿着草鞋的脚便在那时飞快地在龙王庙的屋檐下伸出、收回，收回又伸出。龙王庙前的大雨便一收一落，就像是有人握住了天上的闸门，有意地跟着魏来亦步亦趋。</p>

轰！</p>

魏来玩得兴起，但忽然穹顶上却响起了一声惊雷。</p>

他迈出的脚一顿，更大的暴雨在这时倾泻而下，即使站在屋檐下，溅起的水花也让措不及防的魏来淋了个半身湿透。好在那个荷包被他贴身放着，并未遭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