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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你还记得么?”
“……孤记得。”
“大王,这就是为君者的威严啊!”
“这就是为君者的威严?”
莘迩说道:“大王,北地丧乱百年,於今之时,我定西以东,触目尽胡,神州中原,满地膻腥,此非但是我定西需上下一心,御敌守境之时,也是英雄奋武,求图光复中原之日!大王英武绝伦,今年齿虽少,然已有志征伐,臣敢断言,等大王亲政之后,必可成雄武之君!
“臣才疏能浅,不过是为大王灭了几个西域的小国,待至来日,如大王不嫌臣愚陋,臣请为大王马前驱,为大王披肝沥胆,决死敌前,蒲秦、慕容氏、贺浑邪,何足大王灭之!到了那个时候,大王君临北国,收复我华夏故土,还我华夏衣冠,士杰影从,百姓归心,那个威风,又岂然是数年前臣献俘与大王之时可以比的!”
“……是么?将军。”
“臣有一物献给大王。”
“何物?”
“中台兵部新制成了一副海内堪舆图,臣明日就呈献大王。大王,那图中以红为底色者,是现为我大唐所有的地方,以白为底色者,俱为我华夏之故土,而现为诸胡所据的地方。大王,敢问大王,知道臣的志愿么?”
“将军何志?”
莘迩慷慨激昂,大声地说道:“臣之志,就是把图中白为底色之地,一点点、一点点,把它们全都抹红!把这些咱们华夏先人、把这些咱们祖宗的所居之地,全都光复!把这些地方的我华夏生民,全都救出水火,给他们再造一个朗朗乾坤!”莘迩这话是他的真心话,说到动情处,他第三次的下拜在地,——这一次是他主动的,他说道,“大王,此便是臣之志!”他问令狐乐,说道,“大王,臣的志愿,大王知道了么?”
“将军此志,壮哉!孤知道了。”
“大王,你真的知道了么?”
“……知道了。”
……
行出宫去,在王益富卑躬屈膝的陪从下,过了宫渠,莘迩上到车中。
临离开之前,莘迩掀开车帘,向巍峨的四时宫城又望了一眼。
王益富说道:“莘公,有什么吩咐么?”
“调你服侍大王的令旨不日就下,你好生当差。”
“是。”
莘迩对王益富其实没有什么吩咐,但他心中却有所思。
他望着四时宫,想道:“乐儿真的知道我的志向,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车帘放下,车厢中变得幽暗。牛车碾着积雪,依然吱吱呀呀的,回莘公府去了。
……
几天后,迁王益富为宦丞,掌领令狐乐宫中宦官的旨意下到,王益富欢欢喜喜地上任不提。
又数日后,高充出使归来。
与秃发勃野一般,高充也是刚到谷阴,就马不停蹄地到莘公府,晋见莘迩。
莘迩亦如对待勃野,在堂门口相迎,把住他的手,携他入堂。
高充试图挣开莘迩,想要下拜行礼,莘迩笑着把他拉到榻前,叫他坐下,说道:“君长,你是我的故吏,今又为国出使,不管从你我情谊,还是从你的为国不辞辛劳来讲,都不必多礼。”
“明公厚爱,充惭愧。”
莘迩回到己榻坐下,笑道:“我已接到你提前送来的禀报,你此次出使,代表我定西成功地与桓荆州达成约定,蒲秦如犯我秦州,桓荆州就发蜀中兵助我,这是大功一件,你惭愧什么?”
“充能为国与桓荆州定下此约,非充之功,实是赖明公之威德也。”
“哦?赖我威德?君长,你这叫什么话?”
高充原本相貌白洁,是个仪表风流的士人外表,连着出使了几趟,现在搞得又黑又瘦,直如莘迩帐下一兵,然而精神头不错,他说道:“明公有所不知。充与桓荆州定约成后,还陇之时,习山图送充於道,他私与充言,桓荆州这次肯与我定西结定此约,不仅是为了不使秦州王土再陷氐胡,亦是因敬重明公的威德,期望明公能够牵制住秦虏的精锐,以助他收复洛阳。”
雉县,已经被桓蒙打下,抢攻雉县的秦兵,也被他击退了,但是一来天气越来越冷,二来,邺县亦已归秦,是以他没有紧随着就进兵洛阳,目前屯兵於雉、宛。
莘迩略作忖思,便就明白了习山图这个明明对自己没多少好感的人,为何会对高充说这些私底话的缘故,摸着短髭,笑道:“君长,习山图给你说的这些话,料是出自桓荆州的授意吧。”
“明公英明,充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么说来,邺县虽然已为蒲茂所破,桓荆州却还有意攻打洛阳啊。”
“明公,习山图对充言道,桓荆州帐外值宿的亲兵,屡於深夜,闻其帐中呼‘洛都’!”
莘迩闻言,由衷赞佩,说道:“桓荆州矢志不忘,北复洛都,可慷可慨!”
“是啊,明公。习山图说,桓荆州醉后,尝与亲近属僚言说,神州不复,愧为人臣!又说,天下之大,虽英俊千万,然将来可光复神州者,唯他与明公二人也。”
“桓荆州太高看我了!”
“明公在我定西,自秉政以今,往观明公行止,无不公而忘私,往观明公历政,无不是为了富国强兵,明公所以如此为者,充知之,正是为了光复中原。充以为,桓荆州与明公虽相见仅有一面,知明公者,却桓荆州也,充亦以为,神州若果可得光复,必明公不能!”
高充面色严整,言辞恳挚,莘迩看了他两看,不知为何,心头浮起了一点欣慰之感,笑了笑,没有再说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你与桓荆州定下约定,这是头等的大功,我会上奏太后、大王,为请功的。君长,我且问你,你在南阳,听说殷扬州那里的情况了么?”
“听到了一些。”
“徐州离我陇州太远,殷扬州那里的近况我尚未闻,其部在徐州的进展如何?”
“具体的战况,充也不是很清楚,只返程前,听闻殷扬州还没有把下邳全郡打下。”
“到你回来时还没有打下下邳?”
“是啊,明公。”
莘迩沉吟说道:“打彭城的蒲秦军已撤,他却连下邳还没打下,这般看来,他要是不及早撤军,一场败仗将是难免的了。”
“桓荆州也是这样判断。”
正如莘迩向左氏分析的,殷荡如果在徐州吃了败仗,很有可能影响到桓蒙会不会帮定西协防秦州,尽管高充与桓蒙结下了约定,也尽管从高充这里,知道了桓蒙对洛阳念念在兹,一心想要收复洛阳,可这只是现在的情况,等到明年,等到蒲秦大举进攻秦州之时,情况会不会出现变化?莘迩拿捏不准。而若没有了桓蒙的帮助,只靠定西来守秦州,压力就会极大。
莘迩思忖多时,展开衣袖,轻轻一挥,说道:“罢了!殷扬州吃不吃败仗,咱们做不了主;桓荆州会否变卦,咱们也做不了主。君长,这回劳你出使,你也成功地与桓荆州结下了约定,该做的、能做的,可以说,咱们已经都做了!归根结底,秦州能否守住,还是八个字。”
“敢问明公,哪八个字?”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高充低声重复了两遍这八个字,体会到了其中的含义,说道:“明公所言甚是!”
“你回来时,路经秦州,见千里了么?”
“见了,千里还请充吃了顿酒。”听莘迩提起唐艾,高充想起了一事,说道,“明公,充在秦州,风闻了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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