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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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就这般无声地站在床边, 看着榻上的少女。皎白的月光从窗牖而入，落于刀尖之上，倏地闪过一道凌冽的光。</p>

让人通体发寒。</p>

刀身一掩, 笼于宽大的雪袖内。今日是母妃的忌日，明澈穿了一件雪白的袍, 右手仍是将刀身紧握着, 加紧, 再加紧……</p>

他的右手竟开始轻轻颤抖起来！</p>

素白的、薄薄的纱帘就这般顿在左手两指间，夜风一吹, 那帘子似乎就要散开，少年一袭眸色如墨, 在月色的映衬之下愈显得晦涩幽深, 他微微弯了弯身子, 往前倾了倾。</p>

如以往一样, 他再度出声：“阿姊。”</p>

原本清朗的声音，却突然发闷起来。</p>

她还是没有回应自己, 双目轻轻阖着，月色落在少女莹白的面上, 她看上去安静、恬淡而美好。</p>

明澈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阴戾之气。</p>

是她的母妃，杀死了自己的母妃。</p>

是她的母妃，害得自己寄居人下，漂泊无依！</p>

让他浑身……颤抖得厉害！</p>

他……</p>

他想杀了她。</p>

巨大的痛苦排山倒海般而来，少年看着床榻上的少女，眼底一片猩红。迎着月色，他终于举了举匕首，颤抖着手，将其置于少女脖颈之上。</p>

她的颈很细，很长，很白，让他想起了天鹅，优雅而美丽。</p>

他想把那天鹅扼死。</p>

如此想着，明澈又一抬手，咬着发白的下唇，猛地一合眼，硬着头皮——</p>

尖利的匕首刺破长夜！</p>

刀尖忽然停在她的下巴上处一寸。</p>

他惶惶然睁眼。</p>

只差一寸，他便扎了下去。</p>

只差一寸，他便……硬生生要了她的性命！</p>

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少年突然猛地朝后倒跌了两步，大腿一下子撞到身后的桌角上，磕起一处淤青。</p>

“咣当”一声，匕首坠落在低。声音清脆，在黑夜中尤其刺耳。</p>

一瞬间，周遭死寂下来，屋内安静得只听见风声、呼吸声，还有他砰砰的心跳声。</p>

那匕首，离床沿，也只有一寸，如今正落在他脚边。明澈失神许久，终于再度上前，双腿却兀地一软，“扑通”一声于床边跪了下来。</p>

床榻上的少女，正睡得十分安稳，就连眉头也不曾动一下。迎上那一袭月色，少年的眼眸一寸一寸，恢复至清明，他看清了面前的人——他的阿姊，他又敬又爱的、视若珍宝的阿姊，他舍不得让任何人欺负的阿姊。</p>

从小就是，阿姊喜欢什么，他便给她什么——他帮她爬树、翻.墙，帮她站岗放哨、帮她瞒天过海。若是有谁招惹她、惹她不开心了，自己也一定不会让那人好过。</p>

比如柳奚，比如兰白萱。</p>

晃晃咬牙，自从看到阿姊为他们落泪，他便打定了主意，以后一定要那对狗男女付出代价！</p>

而如今——</p>

少年跪倒在床边，忽然觉浑身散了力。</p>

双腿酸软，麻麻的，站不起来；双手更是抖得十分厉害——只有那双眼，那双眸底猩红褪去、逐渐清明的眼，仍在看着她，注视着她，于暗夜中锁着她。</p>

明澈忽然觉得十分绝望。</p>

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p>

这样的他，甚至让自己都觉得十分恐怖，他看着方才攥着匕首的右手，内心深处忽然涌上一股恨意。让他恨不得再掏出匕首，将右手斩烂、剁碎……就如此想着，他跪倒在床边，跪倒在那一袭洁白无暇的月色里。</p>

忽然落下泪来。</p>

他哭得无声，就连啜泣也听不到任何声音，那两行清泪抑制不住地从眼眶中溢出，顺着他清俊的面庞往下滑落，滴在阿姊的被褥上。</p>

缓缓晕开。</p>

“阿姊，阿姊……”</p>

少年两眼都是绝望，“阿姊，我该怎么办……”</p>

忽有晚风吹过窗牖，将廊檐上风铃吹得铃铃作响，满腹心思游动，冷风黏上他的面，把那两行泪吹寒、吹干。</p>

“我该怎么办，阿姊，你能不能告诉我，晃晃到底该怎么办。”</p>

他哭泣着，眼底完全没有了方才的阴冷与狠戾，他就这般跪在床边，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犯了错的孩子，祈求着上苍的怜悯与救赎。</p>

“阿姊，我的好阿姊。”</p>

他心心念念的、旁人碰都不许碰的阿姊。</p>

明微微正阖着眼睛，整个神思游走在黑暗中，明澈知道，除非到明天日上三竿，她是不会醒来的。一股愧疚又漫上心头，让少年凑近了些，颤抖着右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p>

他的手很冷，很冰。</p>

他不爱哭，自记事起，他便从未哭过。</p>

少年眼眶湿红，绝望而无助地看着她：</p>

“你的母妃害死了我的母妃，但我却不忍杀你……”</p>

……</p>

晃晃几乎是在这里跪了一整夜。</p>

床榻正对着窗边，他跪在那儿，恰恰能看清屋外的月色。月亮好像明亮了些，照得屋子也敞亮了，他抿着唇，长跪于此处，静悄悄地看着她。</p>

看着他的阿姊。</p>

他要守护她这一整夜。</p>

直到天际终于泛起了第一抹冷光，明澈这才眯了眯眼睛，他瞧着，那轮明日缓缓地攀上来，只一瞬，忽然跳出了天际。</p>

一抹亮色，一抹明烈的、炽热的亮色。</p>

他忽然觉到自己全身心被救赎。</p>

过了须臾，明澈又垂下双眸——床上女子面容平和，一个时辰后，她便会醒来。少年又十分不舍地看了她一眼，终于站起身，膝盖处很痛，险些让他跌倒。</p>

明澈扶稳了墙，身形终于站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