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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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太失态了,尴尬地一笑,问道:"爷爷没吓着你吧?"</p>
洪武十三年诛杀胡惟庸后,朱元璋严令子孙后代,永远不许再设丞相,这就是一个不能踩的红线。</p>
朱允熥心里后悔极了,今天真是昏了头了,有些想法,其实是不能说出来的。</p>
朱元璋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慈爱,笑眯眯说道:"你还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p>
朱允熥心有余悸,不敢再冒傻气了,故作轻松说道:"没啦。"</p>
吏部、户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共一千六百四十五名官员、胥吏都卷入工部贪腐案。</p>
由于三法司已经瘫痪了,根本腾不出这么多人手来审理,全部关押在锦衣卫诏狱里。</p>
锦衣卫办案的惯例就是扩大化,空印案和郭桓案牵连甚众,很多年了余波依然未了,其中有许多冤死者。</p>
朱标希望不要再重蹈覆辙,向朱元璋请示,该如何处置。</p>
依据《大诰》,贪污六十两银子就是处死。</p>
要是照朱元璋从前的性子,肯定是集体砍头,挖个巨坑埋了,然后第二天气不过,又刨出来剁了喂狗。</p>
郭桓案、胡惟庸案,朱元璋就是这么干的。</p>
但这次,朱元璋问朱允熥道:"孙子,你说该怎么处置这些人?"</p>
朱允熥不敢再像上次那样造次了,说道:"孙儿哪里懂这些,还是请爷爷圣裁吧。"</p>
朱元璋冷笑一声:"那就一律剁了喂狗!"</p>
朱标道:"诏狱里关了成千上万的人,根本无法一一审讯、甄别,全杀了会有很多冤案。"</p>
朱元璋恶狠狠道:"冤吗?不诛连全家就不错了!"</p>
朱允熥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p>
朱元璋一笑,"怎么?你觉得不该杀吗?"</p>
立国快三十年了,国家应该进入正常状态了,应该实行法治,不能动辄搞这种大规模屠杀了。</p>
朱允熥硬着头皮说道:"孙儿认为,应该实行罪刑法定、罪刑相当的原则。"</p>
说出这两个现代法学名词,朱允熥就后悔了。</p>
朱元璋问道:"什么叫罪刑法定?什么叫罪刑相当?"</p>
朱允熥解释道:"罪刑法定就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经过三法司的审理,依据《大明律》定罪。"</p>
朱元璋:"依据《大诰》不行吗?"</p>
朱允熥:"立法应该适中,所谓过犹不及。《大诰》有些过于严厉了,而且与《大明律》颇多抵触,这就叫人无所适从了。《大诰》里面案例多,条文少,依据《大诰》审案会有很多争议。"</p>
朱元璋:"什么叫罪刑相当?"</p>
朱允熥:"罪刑相当就是,所受的惩罚应该和所犯的罪行相匹配。如果未经审理,不分罪行轻重一律杀掉,就破坏了《大明律》,就不能使人心服口服。"</p>
朱元璋哈哈大笑,"说得好!那你说该怎么处置这些人?"</p>
朱允熥道:</p>
"一千五百多人的案子,想要审理清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既然三法司已经彻底瘫痪了,就应该首先重建三法司,然后再一桩案子一桩案子审理,力争做到,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但也不冤枉一个好人。"</p>
"如果不分青红皂白一律杀掉,一时之间是省了事,也出了气,但是遗害无穷。"</p>
"刑出于法,则守法即能避祸,于是人人遵纪守法;刑出于威,则人人轻视法,于是人人心存侥幸以身试法。以法治国是长久之计,以威治国只能是权宜之计。"</p>
朱允熥这一席话,令朱标禁不住对他刮目相看。</p>
从前朱元璋动辄大开杀戒,朝野内外无不人人自危。</p>
朱标也曾作过类似的劝谏,朱元璋教训他说:</p>
"作为帝王,就是要杀伐决断,恩威难测,才能震慑臣民。"</p>
朱标:"法是天子与臣民共同的约定,天子既然视法为无物,又怎么能苛求臣民遵守呢?"</p>
朱元璋:"法出于天子之口,是天子用来约束臣民的,什么时候成了天子与臣民共同约定?"</p>
朱标:"既然出于天子之口即为法,那么桀纣也是天子,出于桀纣之口的就是法。如此一来,桀纣就成了圣君,而汤武就成了乱臣。"</p>
朱元璋被怼得四脚朝天,恼羞成怒,搬起椅子就向朱标砸去。</p>
朱标拔腿就跑,朱元璋穷追不舍。</p>
朱标无处可逃,跳入金水池中,被捞起来以后,大病了一场,从此落下了病根。</p>
今天,朱允熥和朱标说的话如出一辙,朱标禁不住捏起一把冷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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