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镜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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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后的一天，方大宝弓着腰，拿着一根枯黄的丝瓜藤，哼哧哼哧地洗着一个硕大的熏猪头。</p>

过几天就是夏至日了。</p>

比起山下的烈日炎炎，碧落山中分外荫凉。但在这低矮密闭的柴房中，一口大锅中咕嘟嘟冒着水泡，热气腾腾，方大宝已是汗流浃背。</p>

“洗猪头，洗猪头，钱金斗的老M黑黝黝，有山有水有河流！”</p>

“洗下巴，洗下巴，钱金斗的老M像地瓜，被窝里吃，被窝里拉，被窝里放屁爆米花！”</p>

……</p>

钱金斗便是方大宝的顶头上司，所谓玄天宗“灵食堂”都管，也就是膳房的管事道人。这人修为不弱，此时正摊开肚皮在一张竹床上避暑纳凉，顺着习习微风，这道人把方大宝的牢骚话儿听得一清二楚。</p>

“你瞎哔哔什么咧，”钱金斗一翻身爬起来，趿拉着一双破鞋，门口抡起一根擀面杖劈头盖脸地对着方大宝打了过去：“小兔崽子，看打不死你！”</p>

“老王八！”方大宝不甘示弱，从炉膛里抽出一根带火的劈柴，骂道：“说的就是你这个老王八犊子。”</p>

钱金斗来宗门已有十余年，两年之前已成功“筑基”，现在已是堂堂正正的“开光”境弟子，手下执掌着三百头猪，一千来只鸡鸭，怎会把这个入门三个月的毛孩子放在眼里？</p>

此人一伸手，手心呲呲有声冒出一股寒气，视熊熊燃烧的火焰如无物，一把夺过劈柴，对准方大宝满是柴灰的小脸蛋就要捣下去，喝道：“在膳房这里，老子就是天，想让你死就死！想让你活就活！”</p>

钱金斗作势就要动手。</p>

“来啊！”方大宝眼睛瞪得像牛蛋一般，“你有本事就弄死老子，不弄死老子是你小娘养的。”</p>

他知道钱金斗不敢真下狠手。</p>

听说青玄真人吩咐了，他们这些“废柴”做杂役就好，不听话可以打，可以骂，但一个个得全须全尾地活着，若是残了死了，可得拿钱金斗是问。</p>

最后，钱金斗想了半天，叫一声去你妈的，拧着方大宝的手臂，飞起一脚，踢在方大宝的屁股上。</p>

只见方大宝日的一声，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然后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扎进灶膛里去。</p>

“小兔崽子！”钱金斗不解恨，对着方大宝屁股又踢了两脚，骂骂咧咧地走了。</p>

……</p>

过去良久，方大宝满脸漆黑地从灶灰里爬出来。见钱金斗已离开，愤恨之余不禁破口大骂，大意是要和钱金斗下至孙儿孙女上至十八代祖宗，无论男女不管死活包括猫狗在内所有生灵发生不可名状的亲密关系。</p>

忽然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方大宝眼珠一阵乱转，对外面喝道：“刘黑蛋，滚出来。”</p>

刘黑蛋慢慢挪动着脚步，进来了，轻轻嗯了一声。</p>

“难道咱们就这么困死在这里？”方大宝气愤愤道，“这怎么弄？”</p>

刘黑蛋一句话都不敢说。</p>

“呸！”方大宝吐去嘴里的柴草，“老王八羔子走了，怕他咋的？”</p>

“不怕。”刘黑蛋犹豫半天，就说了两个字。</p>

这孩子由于结巴得厉害，能不说干脆就不说，非要说话，都是简单的一两个字。</p>

“妈哟，我还以为这次收徒弟，就我们几个呢，哪知道这么多。”方大宝自顾自说道：“我看至少他妈的至少有好几十。”</p>

“是，是——啊。”刘黑蛋结结巴巴道。</p>

他们两个都没预料到收了这么多弟子上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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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自从方大宝和刘黑蛋进了玄天宗的山门，他以为发现这次“广开门楣，以待有缘”，也就那么三四个有缘人。</p>

结果陆陆续续上山的“有缘人”足足有四十多人。</p>

这也不足为怪，那一道金色敕令，遮了半边天，整个玄元城都看到了。</p>

偌大一个玄元城，泱泱大周朝旧都，人口千万有余。像方大宝这样的，少说也能找出数千来，能最后剩下四十余人，还是精挑细选哩！</p>

结果进了碧落山，别说瑾瑜仙子，但凡一个有头有脸的修真都没见到。在半山露天客舍里住了三日，最后跟着大部队进了玄天宗。</p>

进了玄天宗大门，只见鸳鸯瓦鳞次栉比，翩若惊鸿，势若游龙。檐牙高啄，如鸾凤展翅，廊腰缦回，其间斗拱交错，犹如丝织之蜂巢，技艳而工细。</p>

方大宝哪曾见过这般场景，不禁大为赞叹。</p>

最后，一众小孩子来到中央一个大殿里，大殿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就一面三尺来高，二尺来长的镜子，傲然供奉在大殿中央。</p>

这镜子一看就不是凡品。</p>

领头的中年道士咿咿呀呀唱了几句颂词，喝道：“有请镜爷爷。”接着道士对着镜面轻轻一挥拂尘，似乎是刷去青铜镜上一层薄薄的尘埃。</p>

有分教：抬手轻扫镜面尘，明镜高悬鉴世真。</p>

这算是给镜爷爷开了天眼。</p>

然后，几十号人排着队从“镜爷爷”面前走了过去。</p>

一个孩子走过，黝黑的古铜镜半点反应全无。</p>

“根骨顽劣，资质全无。”一个年轻的道士一撇嘴。</p>

又一个孩子走过，“镜爷爷”微微发光，便如一个垂垂老朽微微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又垂下眼帘，似乎不怎么动心。</p>

“资质太差，不堪大用。”年轻的道士翻开一个厚厚的文簿，沾上墨水，重重写下一个“丙下”。</p>

当然，这些动作方大宝他们是看不见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