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半盏屠苏犹未举，雨雪雰雰掩故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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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过一场雪，北州已经彻底进入了冬季。</p>

暮霭已经散去，再没有雪的征兆。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显得格外的干净。圆月攀升到山巅之上，银辉撒下，将这原本就银装素裹的雪原照得更为清透。</p>

雪狼站在山巅，硕大的身影框在背后那轮圆月之中，剪出一幅神秘又肃穆的神像。</p>

霙，这北州第二域的领主，霭岭和呼克的守护神，正遥望着北边。竖成一条直线的狼眸，透出难以掩饰的忧色。</p>

那层层灰雾笼罩的边境结界之后，藏着无数的掠夺和杀戮。那些扭曲的、沾满血腥的怪物，觊觎着月下的安宁，只等着它有一丝松懈便会倾巢而出，吞噬它脚下这片净土。</p>

霙仰头，在月下啸出一声狼嗥。寒风将这声音带到了第二域的每一处，万物随之吟唱，为之臣服。</p>

天光大亮之时，两只小冰熊正在松树下跟一只松鼠“谈判”，争那好不容易找到的松果的归属权。</p>

一道巨大的阴影覆盖住了所有的天光。三个小兽抬眼望去，松果也吓得落在地上。</p>

那双睥睨生死的幽绿色眼睛，此刻却沾上了些许善意。</p>

“小兽，雰在何处？”</p>

小松鼠已经蹿到了树上，看两只冰熊恭恭敬敬地带着霙离开了这片松林。</p>

雰躺在王座之上，觉察到结界有异也懒得管。直到两只未成年的小冰熊，带着霙走到了大殿中央，她才抬起了眼皮。</p>

“哟，霙，今天怎么有闲心到我这第三域来。”</p>

霙的身躯过于庞大，显得这大殿的冰柱都小了许多，跟寻常的凡人家院差不多。</p>

它开口，说的不是狼语，亦不是真言，而是有些生涩的人语。</p>

“雰，第三域究竟如何了？”</p>

雰坐起身，朝下方边走边说：“你是说那些妖兽？”</p>

“你，何必明知故问。”</p>

雰已经走到雪狼面前，她抱住一只狼前爪，轻抚了两下。</p>

“一部分从后面来的，上面的被感染了，又聚成新的一批。我这儿不够吃，它们自然要往你的地界去。”</p>

“为何不管？”</p>

雰转了个身，换成靠坐在那只狼爪之上。她道：“你知道的，我对杀戮没什么兴趣，本事也就那样。管不过来的。左右它们都在上头，闹不到我这儿就行了呗。”</p>

“你！唉……”</p>

霙低头看了她一眼，狼眸缩了缩。</p>

“你可知，它们为何发狂？”</p>

雰拿起自己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漫不经心地道：“好像都是因为千暮山，不知道是出了个什么东西，揽了不少小妖，通通改造成了那副模样。”</p>

霙低头看着她，似乎是在沉思。半晌后，他轻轻动了动前爪，将雰扶到地上站好，然后转身往外殿外走。</p>

雰看着它的背影，喊了一声：“你去哪儿。”</p>

“上去，帮你除掉那些东西。然后，去千暮山。”</p>

雰的左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一下，她有种非常强烈的、不好的预感。</p>

“你……能不去吗？那东西……不简单。”</p>

“雰，你知道，我得守护那片土地。”</p>

五日后，北境第三域遍地狼藉，却终于恢复了平静。</p>

满地都是妖兽的黑血，像极了人间炼狱。不过没关系，北地的雪很快会还这里一片干净。</p>

霙站在这样的黑红之中，望着北边。</p>

它嘴微张着，呼出一片白茫茫的热气，不少污秽还淌在嘴边，透出一股令人胆寒的血腥之感；浑身雪白的皮毛都沾上了黑红的血污，四只爪子更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p>

它侧头看了一眼雰，便头也不回地往北去了。</p>

这是雰最后一次见到霙。</p>

第三域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平静。雰时常想着那头孤傲的雪狼，或许已经解决了千暮山里头的东西，或许受了伤才迟迟没有回来。毕竟，它是四域内的最强者。</p>

她好几次也产生过要去接霙回来的念头。但她一向当“缩头乌龟”当惯了，这完全不符合她的行事风格。</p>

就在雰这种左右摇摆的游移不定之中，第三域迎来了新一批的妖兽。</p>

虽然那枚霙留下的、带有力量的狼牙告诉她，霙还活着。但它或许再也回不来了。</p>

这下，她的犹豫从要不要去救霙，变成了要不要帮霙守住第二域。</p>

新一批的妖兽似乎并没有原来多，霙应当还是让千暮山那东西吃了些苦头的。雰精力好的时候，也会亲自去清理一部分。但更多的时候，她还是缩在自己的冰殿里当“乌龟”。</p>

遇事避事，避不过就逃。这是她在漫长的挣扎岁月里悟出的求生之道。第二域那群愚蠢的呼克人，她并不想管。守护，是霙刻在血脉里的东西。而刻在雰血脉里的，是避世。</p>

她不过是看在霙的面子上，才愿意偶尔动动手指帮帮忙罢了。而且眼下的情况，也并没有迫切到非要她改变不可。</p>

雰就在这样纠结、放弃、迷茫再清醒之中，熬过了一日又一日。</p>

熬着熬着，她熬来了曾经的魔君。再一次听到霙的名字，雰心还是揪了一下。</p>

如果是魔君去找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吧。</p>

但是，她并不想看到回来的是霙的尸体，她宁愿怀着霙还活着的微小希望继续这么熬下去。</p>

所以，她对魔君的朋友提了个谁都不会答应的条件。</p>

那个看起来极为禁欲清冷的男子，像雪原上最是耐寒、经年不倒的挺拔松柏。为什么就答应了呢？</p>

以雰有限的男女相处经验来看，她想不明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