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白鹤归蓬莱（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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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渔村之事基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绿央甚至连灵力都没耗费，可谓是相当轻松。</p>

但绿央的心里可不轻松。看着那丧子妇人如常回了家，她想赶紧从这种情绪里抽身，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卷宗上记载的下一个地方。</p>

蓬莱主岛颇大，也甚是繁华。并未如其他城镇一般各市和居住区有明确划分，而是分为好几个区域，每个区域集市、住宅、商户都一应俱全，像是城中之小城。</p>

此行目的地便在蓬莱主岛北域的沐贞巷。</p>

等到了地方，绿央才发现，名为沐贞，却是一处烟花巷。</p>

一条长街，两边都是勾栏院，有大有小，品类可以用繁多来形容。有传统的艳丽青楼，漂亮娘子们穿着清凉，依靠在矮栏之上向下招手；有清新淡雅的清倌院，丝竹之声从院内幽幽传出；还有以猎奇着称的院馆，门口站着几个极为艳丽的人儿，或背后有毛绒绒的尾巴，或头顶上立着两只灵动的兽耳；当然龙阳、男倌馆院也不少，那些穿着各异的公子当真是个个绝色、各有风采。</p>

绿央这种女子，自然是更受这种男倌儿院馆的“青睐”。一路走来，已经有不少站在门口的小倌招呼她了。光是要忍着斯哈斯哈的口水和进去一探春色的好奇心，绿央都已经快要到极限了。</p>

谁曾想走到那目的地时，抬眼一看，那“艳鸳楼”门前正站着一位一身素白外罩浅紫纱衣的小倌。</p>

那人抬眼之时眸中神色淡淡，只轻轻对着绿央勾了一下唇角。绿央像魔怔住了一样，突然就明白了“色令智昏”是什么意思。</p>

那小倌似是很满意绿央的反应，眼中又有一种司空见惯的鄙夷，抬起手勾了勾食指。绿央心想：“我就问他两句话，就问两句……”</p>

抬脚正要往那小倌跟前凑，却见那人神色忽然一僵，收回手猛地转头进门去了，脚步快得活像是见了阎王。</p>

这下轮到绿央僵住了，心道：“生意都不做了，我莫非难看到这种程度了？”</p>

她摸了两把脸，又往后看了看，也没人啊，难不成自己看起来像逛不起青楼的样子？罢了，办正事要紧。</p>

如此想着，绿央进了艳鸳楼。在大堂刚一站定，立马发现了此处的不同寻常。</p>

巷中其他院馆不说全部热闹非凡，多多少少都有些客人，大堂也多有歌舞或弄弦之乐。此地却过于冷清了，一个客人没有不说，绿央在此地站半天连个迎接的小厮都没有。</p>

四下看去，只有一个女人在角落一张桌子上打盹，看穿衣打扮的富贵程度，应是此楼的老鸨。</p>

不应该啊，连门前站着的人都是那般颜色，这楼的生意远不该如此落魄才对。</p>

绿央喊了一声：“诶！”</p>

原谅她实在不知道如何称呼那名女人，叫老板也不是，掌柜的也不是，总不能直接喊老鸨吧，只能颇为不礼貌地“诶”了一声。</p>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终于醒了，抬眼看到绿央，她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绿央面前，那头上的珠翠步摇都晃得叮当作响。</p>

“哎呀，客官可算是盼到你了。客官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吧。喜欢什么样的男倌儿，只管说，保准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p>

“不是……”绿央好不容易抽出被女人拉着的手臂，挣扎着解释。</p>

女人一脸恍然大悟，道：“美娇娘也有！要不先上楼坐着！”生怕这得之不易的客人跑了。</p>

“我不是来玩儿的！”</p>

女人听到这话眼中神采也没了，脸也有些垮了，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不用端着，到咱们这种地方的不是来玩儿的，还能是做什么大事不成。”</p>

“我是蓬莱仙宗的人。”绿央言简意赅。</p>

老鸨一听立马明白了过来，当即又是哭又是嚎地：“哎哟，仙人呐，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这儿上上下下的人都要活不下去了啊！”</p>

绿央眼看着这女人都快跪下了，赶紧把人拉起来，道：“老……老板，你先起来，慢慢说。”</p>

那女人才起来假意抹了两把泪，领着绿央去了一个雅间。</p>

瞧着这间屋子颇为雅致干净，想必应该是空出来的居所，并不是“待客”之地，绿央算是松了口气。这才道：“老板……”</p>

“哎哟我算哪门子的老板啊，叫我兰姐儿就好了。”兰姐儿既能撑起这么一个院馆，自来熟当然是炉火纯青。</p>

绿央说到正题，道：“兰姐，你这……地方，到底发生了何事？我瞧着并未有邪气或妖气啊。”</p>

兰姐给绿央倒了茶，又是要哭不哭的，说道：“哎哟，杀千刀的啊。我这艳鸳楼不说别的，在沐贞巷那也是响当当的，谁不说咱们楼的倌儿水灵。可是自从那之后，每次客人在房中要行事之时，都会哭喊着跑出来说有鬼。好几个客人立都立不起来了，哪还有人敢来啊。我这一大家子人，要怎么活哟……”</p>

绿央听着这些直白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及时止住了兰姐的哭嚎，问：“哪之后？”</p>

兰姐四下看了看，似乎在害怕，放低了声音，道：“就一个年轻公子，是我们这儿的熟客，每次来都只点怀洲，怀洲也不接其他客人了。那公子还跟我问过怀洲赎身的价钱。我原以为他是要给怀洲赎身呢。哪曾想，突然有一天，他照常来了，第二天一早小厮进房打扫，却见那人躺在怀洲身侧，七窍流血死在了榻上。请了人来查，说是在酒里下了毒药，天杀的啊，寻死偏偏在我们这儿。还要拉着怀洲给他陪葬，要不是怀洲命大……”</p>

“等等，你的意思是这名叫怀洲的，并未死？”</p>

“是啊，现在还在我们楼中养着呢。怀洲是个知恩图报的，楼里救了他命，闹鬼这么久，他也没说要走。”</p>

“可能让我见一见他？”</p>

“行行行，我这就给你叫去。”</p>

兰姐退了出去，嘹亮的喊声在外面响起。不多时，一人推门进来，绿央一看，竟是刚才门口那位让她“色令智昏”之人。</p>

兰姐还是殷勤的笑着，道：“仙人，就是他。”</p>

绿央微微点头，道：“兰姐，你能先出去吗？”</p>

兰姐会意，退出房，还顺手带上了门。</p>

怀洲依然漫不经心，在桌旁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喝下。</p>

绿央犹豫着开口：“你……和他……”绿央还在思忖如何说才不揭人伤疤，又能问个明白。</p>

怀洲却抬眼，直接道：“你若是来查闹鬼一事，我可以告诉你，是我做的。你把我带走也好，怎么着都行。但请宽限我两日。”</p>

“啊？！”绿央这下没控制住，居然有这么坦诚的人？上来就直接承认了？这算什么，怎么都不按话本子上的套路走啊？不得周旋上几个回合？不会又让我动动嘴皮子就解决了吧，这笔记咋写啊？</p>

绿央挥开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问：“这……怀洲可愿解释一番？”</p>

“没什么好解释的。很简单，那鬼魂是我招来的。我只是想再见见他，只需两日就彻底成了……”</p>

绿央道：“他可是指，那位服毒自尽的公子？”</p>

怀洲似是想起了悲伤之事，微微垂头，道：“恩，我与雁汀，原本是该一起走的。”</p>

陆怀洲与周雁汀，是年少相识的竹马之谊。</p>

陆、周两家都不过是代州栖霞城中的普通人家。幼时两家相邻，周雁汀比陆怀洲小两岁，总是跟在怀洲后面。两人一起滚泥潭、捣鸟窝，穿一条裤子、吃同一根糖串长大。</p>

周雁汀十岁，陆怀洲十二岁那年，陆家遭了巨变。陆怀洲的父亲，往晋州做了一趟生意回来，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陆怀洲也想不明白原本宽厚老实的父亲，为何会变得喜怒无常。</p>

原是在晋州之时，陆父与商人来往却沾上了一种叫龙散的东西，吃一次便上瘾，不吃就犹如百爪挠心、万蚁蚀骨。陆父一介普通人，哪里受得住。</p>

家中银钱再也留不住，陆父不顾幼儿弱妻，家中能变卖的全都变卖了，只为了换一小包龙散解瘾。吃完后再没有那种蚀骨灼心之痛，但却会狂性大发，陆怀洲和母亲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p>

每次陆父发狂之时，周雁汀就会带陆怀洲躲到一处芦苇荡中。周雁汀那时尚小，却每每都握紧了陆怀洲的手，说下会快快长大保护怀洲的誓言。两个年少的人儿，各自把对方当作信仰，枕着希望在芦苇荡度过了一个个难捱的寒夜。</p>

半年之后，陆父终于把自己吃死了。</p>

那日几个大汉抬着一具尸体进了陆家，白布之下是陆父干瘪的尸体，仿佛只有一层皮裹在那骨头之上，成为了陆怀洲今后数年的噩梦。</p>

陆父撒手归西，却留了一笔堪称天文数字的债务给孤儿寡母，全都是他一包一包龙散吃出来的。</p>

陆家早已被陆父吃空，拿什么还债？陆怀洲和母亲，就成为了唯一值钱的物件。</p>

等到周雁汀和父母探亲归来，只有一座空荡荡的院子在等他。</p>

周雁汀翻遍了那个破烂的房子，只在院中那棵泡桐之下，挖出一张纸条。</p>

上书：雁汀偶相逢，却道离恨匆匆。山海无归期，我心亦无休。</p>

陆怀洲和母亲辗转被卖了许多地方，小厮、奴仆什么都做过。</p>

在生活的蹉跎和心理的折磨之下，不过三年，陆母也撒手人寰，留陆怀洲一个人被接着转卖。</p>

那时陆怀洲渐渐长开了，显露出好看来，毫无疑问地被勾栏院相中。他看着软，性子却烈，如何也只肯做个清倌，由此也吃了不少苦头，那些年也只有他那张脸上没有伤。</p>

在这般情况下，陆怀洲兜兜转转被卖进了艳鸳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