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雪中何以赠君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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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之期将至，绿央拿不定鹤玄的下一步动作，鹤玄也一直没再提寻找鹤雪的事情，她想问，却每次都不知道如何开口。</p>

灵力已恢复得差不多，甚至与之前相比，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约定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绿央心中又燃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不舍吗？不知道，鹤玄算得上她真正的师父，但她却从未叫出口，依旧“老头”“老头”地喊。</p>

心里有个声音始终提醒她要为这个师父做点什么，但又无从下手。</p>

这一日，绿央避开了所有人，独自又坐到了小珏身上。</p>

绿央急急地喊：“老头？老头！”</p>

鹤玄最近说话的时候少，似乎总是在打坐修炼，现下被打扰了清静，颇为不耐烦：“又怎么了？”</p>

绿央道：“别弄你那花儿了。快看！”</p>

鹤玄轻叹一口气，还是通了视感，顺着绿央的眼光望去。</p>

正是日暮时分，远山被蒙蒙雾气笼罩，又被云气缠绕，轮廓生出朦胧质感。漫天霞光，或紫或金或粉，彼此晕染交融，氤氲得整个天空色彩纷繁缤乱，却又若蒙上了一层柔和的纱幔，倒叫这一派颜色绚丽非常，又和谐非常。</p>

暖黄的余晖落在绿央脸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这一片温暖馨煦之中。</p>

鹤玄呆住了。</p>

“怎么样？你在那潭底，想必许久未见过这般景色了吧。”绿央的语气里似乎都带上了小小得意。</p>

界河底，常年不见日光，鹤玄眼里的颜色，除了美人面的萤萤紫光，便是那寒冷如铁的碧潭之水。几十年来，第一一次感受到了澄黄的暖意。</p>

好半晌，鹤玄终于开口，声音低低的：“恩。”</p>

两人都没再说话，静默地欣赏着这片暮色。</p>

直到天光彻底消散，山风微动，月亮缓缓升起，绿央才跳下树来。</p>

“好啦，走吧。”绿央嘴上这样说着，却是脚步缓慢。</p>

这是三月之期的最后一天，她心里自是有不舍的。像一个只有自己知道密友，突然要没有归期的离去。</p>

她向来是害怕别离的。</p>

人一旦分开，相聚便成了遥无归期的期待。再深的情谊，也像绚烂的晚霞一般，顷刻即散。</p>

绿央脚步虚浮地走着，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这是小珏，再过些年岁应该就能化形了；那些是月见草，总是成片成片地在月下开花……</p>

鹤玄听了一阵，突然开口道：“好徒儿，师父还有一样东西，要教给你。”</p>

绿央道：“什么？”</p>

鹤玄：“御灵。”</p>

绿央站住不动了，这是鹤玄最厉害之处。</p>

绿央道：“可……这是你的绝技，教给我，你不怕？”不怕我对你不利吗？后面半句她却是没有说出来。</p>

各顶尖修者的秘技，向来不会外传。一来傍身绝技，何以随意让人学了去；二来，教授给别人，岂不是把自己的软肋剖开来给人看了吗？</p>

鹤玄道：“你既是我唯一的徒儿，教予你，我何惧之有。就当我……再赌这一次吧。”</p>

他从前赌过一次，输了。</p>

绿央还欲开口，却感觉识海一阵波动，像是打开了一道缺口，她的灵识魂器都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裂缝突然崩开，她一下半跪在地。</p>

但这种崩裂之感只持续了一瞬，再抬头之时，一道玄色身影已经伫立在了她面前。</p>

绿央一时还以为自己眼花：“老头……你……”</p>

“慌什么，既是秘技，你师父我自然要亲授。”鹤玄依然一副傲然的神情。</p>

早该想到的，鹤玄怎可能只是通识通感这么简单。</p>

“别怕，为师只是分了一部分魂体出来而已。”似是看透了绿央的担忧，鹤玄不紧不慢地解释。</p>

再看去时，这道玄色身影确实有一种半透明的、非实体之感。</p>

“好了，抓紧吧。为师时间不多了。”鹤玄一边说，一边向仍坐在地上的绿央伸出一手。</p>

鹤玄说得肃然，绿央心下以为他分离魂体必然极其耗费灵力，想必支撑不了太久。</p>

遂以没再废话，她搭上鹤玄的手，借力而起。鹤玄已撑开了灵力结界。</p>

绿央本就吸收了鹤玄的本源修为，对于御灵之道竟学得极快。鹤玄未留有任何余地，此间一草一木一虫一鸟既是他的教材，也是绿央的练手佳品。</p>

待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鹤玄已是无物可再言说。一夜的时间，他已将绝学托出，虽未完全细致，却把最重要的部分尽数授完，确实是将所有本事都尽量倒给了绿央。他已经顾不上这绿团子能学会多少了，只要她听去了、记住了，日后自可慢慢修习。</p>

“好了，就到这儿吧。”似是累了，鹤玄的身形变得更透明了，“日后，你定要牢牢记住为师今日所授。莫要辜负。”</p>

绿央驱走环绕周身的萤火，脸上的新奇和欢喜霎时消失。</p>

“我……我会的。” 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有这一句不似承诺的承诺。</p>

绿央清楚的知道，鹤玄尽力将这本事压缩到一夜授完，当真是再见无期，也真真是怕技艺无人可承，把她当作了唯一的徒弟。</p>

“为师走了。”鹤玄再不待她说什么，一挥手便消失了。</p>

鹤玄走后，结界自然也消失了。</p>

绿央躺在草地上，看着指尖最后那一缕萤火消失在晨光之中，颓然地放下了手。</p>

她正望着天发呆，一大片阴影突然覆了过来。绿央猛地坐起，抬头对上了风羲的视线。她从未见过风羲这样的神情，那双眸子里满是怒气和不解，眸中血丝遍布，眼下也一片乌青。</p>

绿央蹭地一下站起来，道：“风羲……”</p>

风羲怒气更甚，她突然抓住绿央的双肩，力道可怕：“一整夜！你去哪儿了！胡闹也有个限度！”</p>

肩上的力道丝毫没有减少的意思，绿央痛得忍不住哼了一声，道：“风羲，你先冷静。”</p>

绿央这声吃痛，才算唤回了风羲一丝理智。她松开了手，但仍是盯着绿央，眼里的怒气没有散去，只等一个解释。</p>

绿央心里叹着气，自从秘境遇险以后，风羲看她似乎愈发紧了，好像一点无法容忍她私自行动一样。</p>

再说谎似乎也只会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她心道：果然是瞒不下去了。</p>

于是，三言两语、长话短说，将鹤玄的事情和盘托出。两人坐在草地上，天光已是大亮。待到她讲完，风羲静默了好一会儿，身上那股戾气才终于散去。</p>

“我知你素来心软，但以后这种事情，万不可再瞒着我了。”风羲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你只要乖乖站在我身后就好。”</p>

绿央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委屈，道：“恩，知道了……”</p>

“那位前辈既已走了，你就放宽心，别再管这事了。他教你的东西，也不要全信……”</p>

绿央低着头，听一句就无意识地点一下头，手上不安地把玩着风羲腰间那枚玉佩的穗子。</p>

鹤玄腰间也有一枚玉佩来的，不过是绯色的，还只有一半。</p>

等等！绯色玉佩，一半！鹤玄，师妹，月华之仙！</p>

绿央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地炸开了！她猛地站了起来，风羲吓了一跳，起身还没说话，就被拉着一路狂奔起来。</p>

对啊，她怎么早没想到！难怪那玉佩似是在哪里见过！难怪每次见那人，铃兰都有反应！</p>

绿央越跑越快，早已放开了拉着风羲的手。越过阶梯、穿过重烬门鸾台，直奔内门而去。</p>

风羲紧跟在其后，满心的不解，一边追一边大喊：“你做什么，疯了吗？”</p>

前人并不答话，却终于停了下来。风羲抬头，才发现她们竟是到了重月师尊的居所。</p>

风羲拉了一下绿央的手，道：“你到底怎么了？着急来找师尊，可是身体又有不适？”</p>

绿央怔怔地盯着那扇门，语气闷闷的：“你可还记得，鹤玄的师妹，鹤雪。”</p>

风羲道：“记得啊，不是说她亲自封了鹤玄？那跟重月师尊有什么关系……”</p>

说完她终于反应过来了，又道：“你是说，重月师尊就是……鹤雪？”</p>

绿央闷闷地“恩”了一声，抬腿就要往那屋中去。</p>

风羲赶忙拉住她：“央央，你先别急。你现在就那么肯定她就是鹤雪吗。再说你去找她干什么呢，她现在是师尊！你找她又能得到什么！”</p>

绿央发力甩开了桎梏，道：“得到什么？我要替老头要一个答案，问她一句‘为什么’!”</p>

风羲道：“一个答案而已，都过去那么久了，还重要吗！”</p>

绿央吼到：“当然重要！”风羲一下被她吼得愣了一瞬。</p>

言罢，她再不顾什么，两步就冲到了那屋门前。深吸一口气，还是假意礼貌地敲了三下门。</p>

“进。”</p>

绿央将那门轻轻一推，走了进去，风羲紧紧跟在她身后。</p>

重月坐在一书案前，见来人，才放下书卷，淡声道：“何事？你灵力应已恢复，无需诊脉了。”</p>

绿央定定地看着她：“学生身体已无大碍。但近日心有郁结，有一事终是想不明白。想来，只有重月师尊能为学生解惑。”</p>

重月嘴角微微一勾，道：“哦？”</p>

绿央一步步上前，一字一句道：“年少情深，是否比不过地位名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