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殿前欢 第五十三章 黎明前的雪花、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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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黎明前的雪花、豆花</p>

轿子缓缓离开了长街，那位负着长弓的强者，也随之消失，此地空余地上残雪，弥漫白雾。</p>

随着轿子的离开，咳嗽声的渐弱，长街上的雾渐渐散了，四周虽然依然黑暗，却显得比先前要清明许多。一片一片的雪花悄悄从苍穹顶上撒落下来，温温柔柔、飘飘摇摇，就像是高空上有神人在轻轻摇晃着花树。</p>

云开，那层层乌云忽然间从中裂开一道大缝，露出那弯银色的月儿，清光渐弥，将这长街照的清清楚楚。</p>

街后头那些层迭一处的民宅伸向街中的檐角，因为这些月光的照耀，而在地上映出了一些形状古怪的影子。</p>

有一道黑影忽然颤动了一下，就像是某种生物一般扭曲起来，然后缓慢而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缩回那一大片影子之中，再也无法分离出来。</p>

范闲趴在远处的一幢门楼角上，身上穿着一件黑中夹白的雪褛，他将视线从被石兽遮挡住的街角处收了回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在黑夜中喷出白雾。眉毛上凝成的冰丝儿嗤嗤几声碎开，他有些疲惫地向天仰躺着，舒展一下自己浑身上下酸痛难抑的肌肉，眼睛看着头顶夜空里的那弯银月发呆。</p>

摸摸身边那发硬的箱子，他下意识里摇了摇头，眯了眯眼，今夜下了大本钱，准备的如此充分，眼看着可以成功，却被那位洪公公破了局，真是失败。</p>

他并没有准备动用箱子，毕竟这东西太敏感，不到最后一刻。不能轻用，只是要狙杀燕小乙这种已然站在人类颠峰的强者，手掌摸不到那硬硬的箱子，他的心里没有什么把握，这是信心的加持，最后的凭恃。</p>

范闲躺在楼顶地残雪中，大口喘息了两下，平伏了一下失败的情绪和那一抹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p>

有人爬了过来。范闲一掀雪褛，将那事物掩住，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p>

王启年凑到他身旁说道：“是洪公公。”</p>

范闲点点头：“今天辛苦你了。”</p>

今天夜里监察院所有人都在忙碌着那些血腥的事情，范闲最信任的心腹王启年却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只有范闲自己清楚，他交待的任务是让王启年盯着燕小乙的动静。</p>

他知道燕小乙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所以他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而且王启年地表现也没有让自己失望。一位九品上的强者，居然一直没有查觉到自己的动静居然全部在王启年的注视之下。</p>

监察院双翼，世上最擅长跟踪觅迹之人，果然不是浪得虚名。</p>

王启年的脸色很白，比楼顶的残雪。街中的银光更要白一些，跟踪燕大都督，无疑是他的人生当中最恐怖地一个任务，那种恐惧感和压力。让这位四十岁的中年人有些快要承受不住，心神早已到了崩溃的极点。</p>

而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不应该看见的东西。</p>

范闲平静说道：“我是信任你的，准确来说，我地很多东西都建立在对你的信任之上。”</p>

王启年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小范大人是在初入京时撞的自己，再以此为中心，开始组建启年小组，由小组而扩散。渐渐将监察院掌控在手中。</p>

而且自己无疑是天底下知道小范大人最多秘密的人，比如当年殿前吟诗后地那个夜，那把钥匙……</p>

第二天便传来了宫中有刺客的消息，王启年当然知道那个刺客是谁，至于钥匙，嗯……肯定是用来打开某样东西的。</p>

所以范闲一直没有杀自己灭口，王启年很有些意外，和感动。是真的那种感动。心里有一种叫做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明明这种冲动对于年逾四十的他来说。是非常危险和不值得的，可他依然在心底保有了这种美好的感觉。</p>

门楼下传来两声夜枭鸣叫地声音，范闲侧耳听着，确认了干净后，对身旁的王启年做了个手势。</p>

王启年眼中闪过一道恐惧的感觉，因为他也隐约听说过那个传说，而且也知道那个传说和小范大人母亲的关系。</p>

他知道自己的命从今天起就已经完全交给小范大人了，这是彼此间的信任，这种信任本身就是很恐怖，很要人命的事情。</p>

他手掌一翻，整个人便从门楼之下滑了下去，滑动的姿式很怪异，很滑稽，就像是一只大螳螂，长手长脚，却悄无声息，不一时便下到了地面，走到了街地正中间，蹲下来，察看了一下那个伪装者地气息，确认他还活着，对着空中比了个手势。</p>

这个手势自然是比给范闲看的，范闲看着这一幕，不由笑了起来，老王果然有两把刷子，这手轻功在手，难怪在北边活动了一年，都没有让锦衣卫那些家伙抓到一丝把柄。</p>

被燕小乙弦意所伤地伪装者，正是当年出使北齐时，范闲随时携带的那个替身，当年这个替身帮了他很大的忙，今天自然拿出来诱敌。</p>

门楼下又响起了几声怪鸟的鸣叫，几个穿着黑色莲衣的密探寻了过来，带着范府的那辆马车，将王启年和那个替身都接上了车去，这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安静自然，便在此时，空中的层云又拢，清光没，京都又沉入到了黑暗之中。</p>

清晨前，最黑暗时，雪花再起，范闲一个人来到了城西的一个铺子前面，所有的民宅还在沉睡当中，商铺也没有开始做准备，便是最早起的面摊，都还没有开始准备臊子，只有这个铺子已经开了起来，用里面诱人的豆香味儿。驱散黎明前的黑暗，等待着朝日的来临。</p>

雪花下，范闲坐在铺子外地小桌上，手里端着一碗豆花在缓缓喝着，豆花的味道不错，没有渣感，没有太多的豆味儿，清香扑鼻。甚至比澹州冬儿做的还要好些。</p>

这是很自然的道理，因为这间豆腐铺是京都最出名的一间，是司南伯府大少爷入京后办的第一项实业。</p>

这间豆腐铺就是范闲自己的。</p>

范闲缓缓喝着豆花，脸色平静，心里却是苦笑了起来，自己重生二十年，还真真是个无用地二世祖，对于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带来什么样的改变。最大的改变……大概就是这豆腐的做法吧？</p>

母亲太能干，太神奇，在那短暂的岁月里，竟是抢着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那有什么东西能剩给自己干呢？</p>

像历史上所有的那些权臣一样。玩弄着权术，享受着富贵，不以下位者的生死为念，就此浑噩过了一生？</p>

就如同以前所思考地那样。范闲的面上渐有忧色，总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大渴望，却始终抓不到那个渴望究竟是什么。</p>

他有些烦燥，有些郁闷，想到街头的那件事情，想到燕小乙身后负着的长弓，他地心情便低落了下来。</p>

“我操……”范闲用很轻柔的声音，很温柔的态度骂了一句脏话。</p>

今夜有雾。其实并不好，虽然这是影子早已判断出来的环境，可是他没有想到燕小乙地心神竟然强大到了那样的程度，可以不畏层雾相迭，准确地判断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p>

而且隐在雾里的药，似乎对于这位九品上的绝世强者也没有丝毫作用，真气深厚到了一定程度，一般的药物确实用处不大。范闲自嘲地笑了起来。这世上果然没有完美的事情，无味白色的药雾。效果确实差了许多。</p>

可即便如此，在今夜好不容易营造出来地必杀的环境中，范闲依然会勇于尝试杀死燕小乙。</p>

他不是皇帝，他的自信来自于自己的实力以及比世上都要好的运气，不像皇帝那么莫名其妙。所以他习惯于抢先出手，将一切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厉害人物除去，燕小乙，自然是首当其冲的那人。</p>

如果日后的庆国会有大动荡，范闲始终坚持，能够削弱对方一分实力，对于自己这一方来说，都是极美好地事情。燕小乙不在军中，而在京中，并且他抢先出手，这是再好不过地机会。如果让对方回到了征北的大营之中，再想杀死对方，那就等于是痴人说梦。</p>

所以范闲此时坐在桌上，感觉很失败，很愤怒。</p>

为什么洪老太监会出来破局！</p>

范闲端着碗地右手有些颤抖，他眉头一皱，将手中的碗摔到了地上，瓷碗破成了无数碎片。他极少有这种控制不住情绪的愤怒表现，由此可见，今天洪老太监的突然出现，确实让他恼火到了极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