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殿前欢 第二十八章 王十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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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叫做王羲的青衣人微笑说道：“名字倒不见得如何好，但这个人还是有些用处的。”</p>

此时范闲本来应该问，你东夷城与我监察院乃是不解之敌，你为何却找上门来投我，但很奇妙地是，范闲没有开口问，王羲也没有主动开口解释。</p>

这两位年轻人，都有远超同龄人地智慧与算计。将彼此间地心思在倏忽之间看地通通透透。对于范闲来说，东夷城早就应该派人过来和自己接触了，只是没有想到，来的却是这样一位有些看不透的年轻人。</p>

不错，东夷城一直与信阳方面关系良好。想来那位四顾剑也同叶流云一般，享受着君山会的供奉，只是范闲清楚，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p>

四顾剑虽然当年是个白痴，但能单剑庇护东夷城及那些诸候小国二十年，倚仗地当然不仅仅是他手上那把剑。</p>

持国者必当慎重，在庆国的强大压力下，东夷城想要生存下去，就必然要和庆国的最高权力阶层保持密切的联系，而四顾剑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发展起来地。</p>

只是随着范闲的出现，庆国的权力结构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尤其是在执掌监察院和内库之后，范闲已经拥有了威胁东夷城地实力，相较而言，长公主手上的筹码却是越来越少。</p>

鸡蛋不可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筹码不能永远押在大的那边，家里面的姑娘不可能全嫁到一户人家去。这便是一个风险均摊的问题。</p>

四顾剑如今还是在押长公主。东夷城与信阳的关系之亲密也是范闲所不能比拟，更何况范闲出道以来。就和东夷城结下了难解的仇怨，比如牛栏街上的两名女刺客，比如西湖边上云之澜大家地骤然遇袭。</p>

可东夷城还是必须要和范闲接触。</p>

如果长公主倒了，毫无疑问，范闲会成为东夷城第一个选择的对象，而在这种选择之前，东夷城就必须首先表达自己的善意。</p>

政治果然是很奇妙的，明明范闲与东夷城现在还在敌对当中，可是双方都心知肚明，敌对之余，也要开始尝试性地接触。今日还是你死我活，来日说不定会把酒言欢。</p>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什么样的仇怨都可以洗清，虽然范闲不会这样想，但四顾剑一定是这样想的。</p>

不过范闲也清楚，东夷城和自己只可能是这种隐在暗下的眉来眼去，四顾剑那白痴如今地大部分筹码还是压在长公主那边，就如同林相爷在梧州分析地那样，如果那件事情真的发生了，东夷城可以保证数十年地平安，哪里还需要来找我。</p>

之所以今天这个叫做王羲的白衣人会来接触自己，只是事先的开路而已。</p>

“这是令师的意思，还是东夷城的意思？”范闲开口问道。</p>

王羲略一思忖后微笑应道：“是家师的意思。”</p>

一问一答间，双方便清楚了，这种接触如今依然上不得台面，这只是四顾剑老辣的一步隐棋，这步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p>

“我有什么好处。”范闲问的很直接，“你们剑庐一大批九品高手都想在江南刺杀我，我总不可能因为你一句话。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p>

“没有好处，只有态度。”王羲温和解释道：“东夷城与大人依然是敌人，但我不是……我就是师尊所表达的态度，包括东夷城在内都没有几个人知晓我的存在，只要大人愿意，我就会站在大人的身旁，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p>

“甚至包括你的大师兄想再来暗杀我？”范闲拿起铁钎，扒拉着盆里地火炭。随口说道：“你也会站在我的身边，把你东夷城的人杀个干干净净？”</p>

“会。”王羲回答的极为认真，“但凡对大人不利者，都是我的敌人。”</p>

范闲忍不住笑了起来，长叹息道：“四顾剑啊四顾剑，这个白痴想的东西，果然有些好玩。”</p>

说这句话的时候，范闲的眼角余光注视着王羲地反应。当自己说到白痴二字——这个东夷城最大的忌讳时，对方竟然依然一脸平静，不为所动。</p>

“剑庐十三徒……”范闲眯起了眼睛，天下四大宗师，外加五竹叔一个。苦荷真正的关门弟子是海棠，五竹叔的关门弟子当然是自己，面前这个青衣人如果真是四顾剑的关门弟子，那应该也是相当厉害的角色才是。</p>

“以后我就叫你王十三郎。”范闲平静说道：“十三郎啊……你有没有想过。以本官如此记仇的个性，你们东夷城日后还要跟着那个疯女人来对付我，我又怎会因为你一个人的缘故，而放过东夷城？”</p>

“合则两利。”王羲洒然一笑，说不出地潇洒，“至于得罪了大人的人，您尽可以想办法杀了，师尊让我入庆游历。我又没有暗藏祸心，我自然是要活下来的。”</p>

“只要我活下来。”王羲平静说道：“东夷城也就会继续按照现在的样子活着。”</p>

听着这句很平淡，但实则很不寻常的话语，范闲微微低头说道：“你也是要进京？”</p>

“是。”王羲悠然叹道：“既是游历，当然要至庆国京都，听闻京都有家抱月楼……楼中美人儿无数，定要好好品味一番。”</p>

范闲头也未抬：“我不会给你打折。”</p>

王羲笑道：“我算命也能挣不少银子。”</p>

“先前你不是说过你不是算命地？”范闲道。</p>

王羲轻声回道：“大人……命运太奇，出风入云。星观闪烁不定。哪里是凡人所能算的出来。”</p>

范闲心头微动，半晌之后缓缓说道：“说回最初的话题。那便等若说……你是四顾剑一人的态度，一细微部分地态度，而和东夷城的大旨没有任何关系？”</p>

“可以这样说。”王羲不卑不亢应道。</p>

“很好。”范闲搓了搓又开始冷起来的手，将手搁在火盆上方，双眼看着手下盆中白灰里透着的明红，说道：“我不喜欢一路回京，都有一个很厉害的箭手在黑暗中窥视，还会冷不丁地放几枝冷箭。”</p>

王羲沉默。</p>

“你去把外面那枝小箭折了。”范闲抬起头来看着他，“既然你是四顾剑的态度，我就要看看你的态度，入京之前，我要看见那枝小箭的头颅。”</p>

王羲继续沉默，许久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从门旁拾起那杆青色长幡，双手正要推开木门时，忽然回头说道：“我不是很喜欢杀人，能不能换个内容？”</p>

范闲地头此时又已经低了下去，冷漠说道：“如果你不会杀人，我留着你有什么用处？”</p>

“我的身手不错。”王羲平静说着，但话语里却有一股子莫测高深的味道，“我可以保护你。”</p>

“保护我？”范闲唇角一翘，笑了起来，“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说这个话。”</p>

王羲微笑说道：“我有这个资格，大人你可以试试。”</p>

以范闲如今的境界，王羲敢说出这样一句话，就说明他对自己的水平有相当强烈的自信。但范闲却依然没有抬头，只是轻声说道：“在本官的面前不要说大话，庆国不是东夷城，你随时都有可能死在荒郊野外，而不知道索命的绳索是从哪一块天空上垂下来地。”</p>

话音落处，族学里地光线忽然暗了一下，一阵无由风起，吹动了火盆里的如雪炭灰，一道强大而隐秘、厉杀无踪地气息笼罩住了门口的王羲。</p>

王羲握着青幡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一直插在青幡杆上的那枝黑色羽箭段段碎裂！</p>

王羲轻轻咳了两声，脚步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却没有一丝惊恐的情绪，反而是笑着说道：“难怪我那大师兄会在江南铩羽而归，大人身旁有如此高手保护，自然是用不到我……也罢，那我就替大人杀几个人吧。”</p>

说完这番话，他推门而出，消失在黑夜之中，那杆长长的青幡，在夜雪里时隐时现时远。<!-110-></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