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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斩半楼的事情,总不可能遮掩太久,还是传回了京都,传入了宫中。</p>
长公主知道皇后想问什么,却偏偏不给对方说个实话,略带一丝傲意笑着说道:“江湖之事,我是不怎么清楚的。”</p>
如果一位大宗师站在长公主的身后,那么皇后对于二人合作中自己应该站的位置,便会有个更清楚地认识,当然,这对于皇后和太子的决心,也是一个极大的加强。</p>
见长公主不肯明言,皇后在心里暗骂了两句,便告辞而去。</p>
看着那位一国之母略有些落寞的背影,长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与鄙夷,心想这样的角色,居然也想分杯羹吃,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信心。</p>
信阳首席谋士黄毅与袁宏道都不可能入宫,所以此时长公主身边的亲信乃是位太监,那位太监站在一边轻声说出了长公主心中地疑问:“皇后娘娘……难道不知道这是……?”</p>
“与虎谋皮。”长公主将亲信不方便说出地四字说了出来,冷笑说道:“本宫便是老虎,她也只得站在我这边,不然如果老三真的上位,到时范闲要报叶轻眉地仇……谁来帮她挡?”</p>
她缓缓闭上双眼,说道:“我与她暂时搁置到底是承乾还是老二的问题……因为她知道,如果事成,她是争不过我的,只求一个活路罢了。”</p>
“江南那边?”</p>
“不用再管了。”长公主叹了一口气,“我那女婿。下江南之前便做好了准备,江南的那些土人,哪里能是他的对手。”</p>
她摇了摇头,出了会儿神后幽幽说道:“如今想起来,当初还真是犯了大错,如果没有牛栏街地事情,我与范闲之间,何至于会闹成这样……如果他站在我的身边。这个天下还有谁能对抗我们?”</p>
不等那名太监回话,她又自嘲地笑了起来:“真是异想天开,如果我与范闲没有这种深仇不可解,我那位皇帝哥哥又怎么敢如此重用他?”</p>
那名太监在一旁听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p>
“从一开始我就错了。”长公主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冷漠与决然,“范闲再厉害,也要被宫中的线提着他的四肢,我何需要去理这个傀儡。我要理的,本来就应该是那个提着线的人。”</p>
离广信宫不远的含光殿里,皇太后正半眯着眼发困,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精神早已不如当年。心中地杀伐决断也不如当年。</p>
“停了停了。”老妇人厌恶地止住了宫中那位说书的宫女,看了一眼那宫女手上拿着的书,半晌没有言语。</p>
“尽是些荒唐言语,也不知道市井间怎么有这么多人爱看。”身旁一位老嬷嬷讨好说着。</p>
太后摇摇头。半晌之后轻声说道:“小孩子嘛……有些不服气总是正常的。”</p>
老嬷嬷不敢再说什么。</p>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很复杂的情绪,其实皇后让自己看石头记的意思,她何尝不知道,虽然她心里对于范闲的怨怼之意确实十分愤怒,但却更愤怒于皇后的所作所为。</p>
范闲那位母亲再有千般不是,可范闲毕竟是皇族地子孙,这是老太后最看重的一点。</p>
“晨儿走了多久了?”老太后忽然想到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外孙女,问着身旁的人。</p>
“郡主如今应该已经在杭州了。”</p>
“嗯……江南我也是去过的。那地方景致不错,就是那些女人太放肆。”太后皱了皱眉头,吩咐道:“范家就算准备地再用心,终是不及宫里的东西,你让人去准备些物事送到江南去。”</p>
老妇人想了想,又说道:“去信问问晨丫头,在西湖边住的惯不惯,如果不喜欢。让她搬到山上的行宫去。”</p>
老嬷嬷赶紧应了声。</p>
御书房内。刚刚结束御前会议地庆国皇帝陛下疲惫地揉揉眉心,喝了一口暖和的参茶。看着窗外似乎永远没什么变化的景致,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p>
“洪竹啊……”皇帝下意识喊道,喊出口来,才想起洪竹已经被自己调到东宫半年了,不由自嘲地笑了笑。</p>
“皇上,有什么吩咐?”身旁的太监头子恭谨问道。</p>
皇帝摇摇头,轻轻咳嗽了几声,回声在御书房里回荡着,他不由怔了怔,心想自己或许真是老了,听着咳嗽的回声,竟然发觉自己是如此的孤独。</p>
“去小楼看看。”</p>
他一拂龙袍,挺直胸膛往门外走去,身后的太监赶紧跟上,只来及听到皇帝陛下隐隐的一声叹息:“什么时候有空,再去澹州看看?”</p>
这一年地庆国,与往常的年份并没有两样,宫里依然在寂寞着、肮脏着,宫外依然在热闹着,朝廷里依然在争执着,六部依然在打架,监察院依然在沉默且狰狞,陈老院长依然在陈园里欣赏歌舞,范尚书依然在户部里忙碌。</p>
民间的百姓在挣扎着存活,在存活之余寻着些快乐的事情以安慰自己快要麻木的心神。</p>
比如东家嫁了位姑娘,西家死了位老人,南方今年没有发大水,西边似乎又在打仗,小范大人没写诗了,那位北齐圣女究竟和范家的少奶奶对上面没有?</p>
由京都一路往下,将将汇入大江之处的吉州。河堤两边正是一片热闹繁忙景象,修葺河堤的人们像蚂蚁一样辛苦地搬运着沙石,今年庆国运气不错,春汛比想像中要小了不少,而国库地充裕也给河运总督衙门带来了不少底气,虽然层层苛扣着,但终究还是发了不少工钱下去,所以民伕们干活地动力也强了不少。</p>
杨万里满脸黝黑。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眉头深锁站在竹棚之中,如今的局势虽然不错,但秋汛才是最恐怖地事情,而他身负门师重任,要监督着暗中运过来的银子走向,所以精神压力无比巨大。</p>
而要抢修河堤,分水。这些事情他虽然不懂,却也是放下了身段,亲力执行着,连日的太阳暴晒,终于洗去了这位范氏门生身上最后一丝书生气。让他变成了一位真正的官员。</p>
河堤上,远远行来数人,看模样应该是赴异地为官的官员。</p>
那一行人隔着老远,便开始对着竹棚内呼喊了起来。</p>
杨万里扯起下襟。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疑惑地望着那边,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不由惊喜着迎出棚外。</p>
“季常兄?佳林兄?你们怎么来了?”杨万里感动地迎上前去,一把握住来人的双手。</p>
来人正是范门四子当中的侯季常与成佳林,这二人春闱之后便一直放在外郡做事,由于有范闲地照应,加上他们自身也争气。所以提升的颇快,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竟是完成了几级跳,迈过了七品的第一道大坎。</p>
只是这二人任官的所在,离吉州之地甚远,所以杨万里在惊喜之余,也不免有些意外。</p>
侯季常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的话,只是握着那双满是老茧的手。望着杨万里那张黝黑的脸。感动说道:“大人来信,只是说你到了河运总督衙门。却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苦。”</p>
一旁地成佳林已是有些唏嘘了起来。</p>
杨万里呵呵笑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正色说道:“往常万里只会清谈政事,却是直到接触了这些民生之事,才知晓我大庆朝的百姓过的是如何不易……老师让万里来修河,实在是对万里的信任与栽培……也只有亲历此事,才知道老师那看似漫不在乎的容颜之下,委实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p>
三人都沉默了下来,还是侯季常打破了安静,悠悠说道:“据传言讲,大人之所以能够震服那位北齐圣女,全是因为大人在北齐皇宫之中说地那句话。”</p>
说到北齐圣女海棠,纵使这三位都是范闲的学生,却也依然是止不住偷笑了起来。</p>
杨万里忍笑问道:“什么话?”</p>
侯季常转过身去,望着脚下大堤上的劳工,望着不远处那条咆哮着的大江,喟然叹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在想,当初咱们似乎还是低看了大人啊。”</p>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p>
三人在各自心中咀嚼着这句话,一股敬意油然而生。</p>
“老师……面虽惫赖,实则有颗赤子心。”杨万里想着这几月里地所见所闻,想着范闲对于河运的重视,想着江南因为范闲到来而发生的变化,忍不住赞叹着说道。</p>
大堤竹棚之旁,还有河运衙门的其他官员,侯季常注意到杨万里一直用的是老师二字,忍不住低咳两声提醒道:“在外人面前,还是称大人吧,免得朝廷说咱们结党。”</p>
“君子朋而不党,但若真要结党,万里甘为老师走犬。”杨万里微笑着,用一种异于他当年的沉稳说道:“天下皆知我们范门四子,只要咱们是在为天下人谋利益,又何必在意他人言语?”</p>
侯季常微微一怔,旋即朗声笑道:“此话确实,还是为兄有些刻意了。万里看来这半年果然进益不少,跟在老师身边,确实对修身养性大有好处。”</p>
成佳林也是羡慕说道:“我们在外做官,你在江南,谁知道老师会去了江南。”</p>
杨万里笑道:“我可没有陪老师几天,倒是史阐立那小子……你们若去苏州看看,才知道他被老师改变了多少。”</p>
说到此时,杨万里才想起问道:“你们这是去何处?”</p>
成佳林微笑应道:“这半年老师在江南整顿吏治,出了不少空缺。所以吏部调我去苏州。”</p>
杨万里高兴地点点头,知道成佳林去了苏州,对于范闲也一定会有所帮助。</p>
“那你呢?”</p>
侯季常笑了笑,说道:“我去胶州,任典吏。”</p>
杨万里一惊,心想这种调动算是贬谪,不明白范闲为什么会有这种安排。</p>
侯季常并没有解释什么,他只知道小范大人让自己去胶州。一定有他的深意,而且据老师信中所讲,那等阴刻的后事,自己这四人中,确实也只有自己能勉强做了。</p>
“先天下之忧而忧?”江南地水乡之中,一艘大船之上,范闲躺在船板的竹椅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忍不住叹息道:“我来这个世上,是来享福的,可不是来忧国忧民地。”</p>
在这样的一个夜里,大船行于河道之上,早已离开了杭州。</p>
在西湖边度暑一月。范闲对于费介留下来的药进行极小心的研究,有些恼火地发现,苦荷所说地事情应该是真地。只是费介似乎心有歉疚,对于范闲来信邀请一字不吭。也不知道那个老变态躲到了哪里。</p>
只是婉儿的药坚持在喝,所以身体渐渐回复如初,范闲地心情好了许多,对于北齐苦荷地恨意也减了不少,至于生孩子这种事情,他本来就不急,自己二十不到,急个俅啊。</p>
等江南的所有事情搞定之后。他便带着身旁的所有人,坐上了水师提供的大舟,开始沿着江南的水道进行着旅游。</p>
旅游的目的地,无非便是梧州,胶州,澹州。</p>
此时夜深,婉儿与三皇子那些人早已睡了,寂静的般板上只有并排躺着地范闲与林大宝二人。就连一惯隐在暗处的六处剑手与虎卫都被范闲唤了下去。</p>
范闲是睡不着。大宝是白天在船上睡的太多,所以可以熬一熬。二人并排躺着,一边吃着江南的美味糕点,一边胡乱说着话。</p>
世人向来不明,为何范闲会与那个白痴大舅哥感情会如此之好,其实就连范闲自己也说不明白,或许,只是因为与大宝说话,可以获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忌讳。</p>
而且不用讲政治,讲天下,讲是非,讲黑白,讲善恶,讲他人地死亡或是自己的死亡,讲白玉坊,讲臭水沟。</p>
只需要讲讲吃食之类简单而愉快的东西。比如此时大船顶上那夜穹中点缀着的繁星。</p>
江风徐来,水波不兴,大船停于一无名大湖之中,四周芦苇尚远,无水鸟夜鸣烦心,一片寂静,头顶星空寂寞而遥远,范闲看着头顶地星空,对身边的大宝说道:“你说,这天上的星星是什么呢?”</p>
“是芝麻。”大宝用阔大肥胖的手掌比划着,“月亮……是烧饼,星星……是芝麻……小宝说过的。”</p>
小宝便是死在五竹叔手上的林二公子,范闲心头一怔,旋即微微一笑,指着天上的星星与眉月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烧饼,我只知道,这庆国的星空原来也有一个月亮,也有那些星星,而且……很奇怪地是,白天也有一个太阳。”</p>
白天出太阳,晚上出星星月亮,这绝对称不上奇怪,这是小孩子都明白的常识。</p>
可是大宝很认真地点点头,说道:“小闲闲,我也觉得很奇怪。”</p>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太奇怪了,小时候我就发现了,介地儿……还是地球啊。”<!-110-></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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