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京华江南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家产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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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家产官司</p>

苏州府今天有件大八卦发生，爱好热闹又不怎么畏惧官府的苏州市民们早就得了消息，一大早就涌到了府衙门口，一面议论着，一面等待着。</p>

众人议论的，自然是近日来在苏州城传的沸沸扬扬，已经渐渐吸引了整个江南目光的那件事情——明家家产之争。</p>

谁也没有想到，当年早就应该病死了的明七公子，忽然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而且摇身一变，成为了江南水寨的统领，黑道中的著名人物，而且经由内库一事，这位明七公子身份再变，成为负责打理内库北路行销的皇商。</p>

不过不论他的身份怎么变，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乃明家后人的身份。今日夏栖飞入苏州府禀上状纸，要打家产官司，不知道明园里住着的那些人们会做怎样的反应。</p>

而明家富可敌国的家产，究竟会落到谁的手上？</p>

在绝大多数人的心中，其实还是偏向明家的，一来是因为明家对自己的黑暗面遮掩的好，在江南士绅百姓心中营造了一个极为清明的形象。二来明青达乃是明家长房长子，就算夏栖飞真的是明家七子，依照庆律以及千古以来的成例，家产自然应该归嫡长子继承。</p>

更何况，谁又能证明夏栖飞真的就是明青城？</p>

此时苏州府衙外热闹着，衙内却是紧张无比，苏州府知州头痛不已地半伏在大案之上，有气无力对身边的师爷哀叹道：“说说，今天可怎么办？”</p>

明家百年大族，不知道与江南官场有多少联系，根本早就撕扯不开，如果明家出了事情。只怕江南一小半的官员都要跟着赔进去，而像苏州府这种重要位置，明家更早就把对方喂饱了。今天夏栖飞要入禀打家产官司，苏州知州当然要站在明青达和老太君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可是……夏栖飞的身后是钦差，也不是知州大人敢得罪的人物。</p>

师爷也是满脸惶恐，急的在地上团团转，忽然间他立住了身形。将纸扇在手中一合，发出啪地一声。</p>

“大人，该是做位清官的时候了。”师爷的眉心挤成难看的肉圈，咬着牙说道。</p>

苏州知州一慌，大怒说道：“这是什么屁话？难道本官往常不是清官？”说完这话，想到某些事情，知州大人忽然泄了气，说道：“这是明家的事情。本官也不好置身事外，毕竟往年也是靠了老太君，本官才坐到了这个位置。”</p>

师爷知道老爷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紧凑上前去说了几句，压低声音解释道：“老爷。您看明家这两天可有人来说过什么？”</p>

苏州知州一愣，想了想后奇怪说道：“对啊，明家一直没有派人来与本官通通气。”</p>

师爷阴笑道：“如此看来，明家自然是胸有成竹。知道这官司不论怎么打，夏栖飞的手里有什么东西……明家这庞大的家产依然只可能归明老爷子拿着……既然明家都不担心，自然是有必胜地信心，老爷又何必替他们着急？”</p>

苏州知州微微低头，用极低的声音问道：“那依你说，本官应该如何做？”</p>

这位师爷专攻刑名，对庆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刷的一声打开折扇。傲然说道：“不管夏栖飞能不能找到当年老人，证明他自己的身世，就算他真的是明家七子，依庆律论，这家产也没有他的份儿。老爷既然两边都不想得罪，而明家如今有庆律保护，那您还愁什么？今日只需禀公办理，依庆律判案……想必钦差大人也不好怪罪你。”</p>

这震惊江南的案子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苏州知州皱眉想了许久。觉得似乎只有依这法子。禀公办案，依律定夺。自己可以不得罪范闲，又可以默看明家成功，还可竖起官声，似乎是个三赢地局面。</p>

想到此节，这位知州大人终于放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道：“便是如此，不动便是动。”</p>

正此时，府衙外的那面破鼓咚咚响了起来。</p>

知州一皱眉，骂道：“这姓夏的水匪还真是着急。”话是如此说着，他却不敢怠慢，整理官服，堆起威严之中夹着慈祥的笑容，走出了书房，往公堂走去。</p>

来到公堂之上，只听得府外是喧哗一片，一阵杀威声起，才将外面的苏州市民鼓噪地声音压了下去。</p>

知州大人眯眼望着堂下，有些意外地发现，今日夏栖飞是一个人来到公堂之上，身边并没有带着其余的人，看来钦差大人也没有派人来襄助夏栖飞。</p>

“堂下何人？”</p>

“草民夏栖飞？”</p>

“有何事入禀？”</p>

夏栖飞微一沉默，有些走神，一时忘了应话。他今天穿着一身纯青的棉袍，下巴上的胡须刮地精光，露出青青的皮肤，看着悍气十足，精神百倍，露在袖口外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看来今日之事，对于这位明七公子的意义确实极大。</p>

知州大人有些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觉得此人傲立堂间，对于自己的权威是个不小的挑战，而且竟然当着本官的面，居然……不跪！</p>

他正准备发飚，却发现袖子被师爷扯了一下。</p>

师爷轻声说道：“范……范……小事情就别管了。”</p>

知州一惊，一想也是，计较这些小处做什么？</p>

恰在此时，夏栖飞终于沉声开口了，只见他一抱双拳，朗声说道：“草民夏栖飞，本姓明，名青城，乃是苏州明家明老太爷讳业第七子，自幼被悍妇逐出家门。颠沛流离至今，失怙丧家，今日不得已入衙堂，便是状告苏州明家明老太君及长房家主明青达勾结匪人，妄害人命，夺我家产……请青天大老爷为小民讨回公道！”</p>

此言一出满院大哗，都知道今天夏栖飞是来抢家产的，但谁也没有想到。他一开口就直指明老太君和明青达当年曾经想阴害人命，字字诛心，而且在言语中更是悍妇匪人连出，一点不留余地！</p>

衙外地百姓们都哄闹起来，在他们的心中，明老太君乃是位慈祥老妇，这些年来不知道做了多少善事，怎么和悍妇扯的上关系？</p>

其实这些人的心里也隐隐猜到。明家七公子当年离奇消失，只怕和明老太君与如今的明家主人明青达脱不开干系……但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相信地事情，相信已经说服了自己的事情，所以对于明青达这个指控都报以嘘声。</p>

苏州知州也皱起了眉头，厌恶说道：“兹事体大。言语不可谨，状纸何在？”</p>

夏栖飞从怀里取出状纸，双手递给下堂的师爷转交。师爷将状纸递给知州大人后，两人凑一处略微一看。便感觉心头大惊，这篇状纸写地是华丽锐利，字字直指明家老太君，而且极巧妙地规避了庆律里关于这方面地规矩，只是一味将字眼扣在当年明老太爷的遗嘱之上，而关于夏栖飞这些年来地可怜流离生活，可是不惜笔墨，令睹者无不动容。</p>

知州大人动容。心里却是暗自冷笑，双眼一眯，想着这等文章用来做话本小说是不错，可用来打官司，却没有什么作用了。</p>

他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夏栖飞，你可有实证呈上？”</p>

夏栖飞满脸平静说道：“明家之人没有到，大人何必如此心急？”</p>

看着夏栖飞平静自信的神色。知州大人皱起了眉头。心想难道对方手里真有什么致命武器？他略一沉吟，与师爷商量了两句。便差人去请明家地人前来应讼。</p>

依庆律旁疏格式注，此等民事之讼，本不需要被告一方来人应讼，但今天争的事情太大，双方背后的势力太大，在江南一带造成的影响太大，苏州知州也不敢太过托大，反正知晓明家肯定不会置身事外，所以才会差人去请。</p>

果不其然，衙役前脚出去，明家的人后脚就跟着进来，看来明家早就准备好了应讼之人，只等着打这必胜的一仗。</p>

看见来人，苏州知州又皱了皱眉，寒声说道：“来者何人？”</p>

那位翩翩贵公子微微一笑，欠身行礼道：“明兰石，向大人问安。”</p>

这位明家少爷当然知道苏州知州这时候是在演戏，要在市民之前扮演那位刚正不阿的角色，才会说话如此冷淡，平日里这位知州在自己面前可是要亲热的多，不过这几日明家分析之后，认定这家产官司是必赢地局面，所以明兰石明白苏州知州的想法，并不怎么介怀。</p>

“嗯。”苏州知州说道：“明老爷子近日身体不适，你身为长房长孙来应此事，也算合理，来人啊，将状纸交与明兰石一观。”</p>

师爷将状纸携了下去，没料到明兰石竟是不接，反是微笑行礼道：“大人，我明家不是好讼的恶人，所以不是很明白此中纠结，故请了位讼师相助。”</p>

他说完这句话后，往旁边看了一眼，所谓“好讼之恶人”自然是针对站在一边的夏栖飞，夏栖飞也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去看自己的大侄子一眼。</p>

随着明兰石地说话落地，打后方闪进一人，双手接过师爷递过来的状纸，讨好一笑。</p>

苏州知州与师爷一看此人，本有些悬着的心马上放了下去，这位讼师姓陈名伯常，乃是江南一带最出名的讼师，或者说是最臭名昭著地讼棍，与州府极为相得，此人打官司，向来可以将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男的说成女的，巧舌如簧，手拈庆律走天下，还从来没有输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