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京华江南 第八十七章 卖花姑娘与无耻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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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卖花姑娘与无耻官员</p>

西湖不大，湖堤不过数里长，但由楼上楼看过去，湖水依然有浩荡之势。</p>

此时范闲正站在最顶那层楼，眯着眼睛，隔着竹帘遮掩，望着湖面。</p>

只见湖面靠着右堤的所在，两个影子快速掠过，间或在湖水上一点，震起些许水花，又踩着堤旁的舟首一掠而过，速度十分惊人，如同前后相随的两道闪电一般。</p>

偶尔在湖面上前后缀住，剑气纵横间，两人如大鹏周翔于空，姿式优美而带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绝杀味道。</p>

血光乍现，二人又再次分开，如清灵之鸟往前方滑去。</p>

看似美妙，却是分外惊心。</p>

范闲站的高，看的远，但也不过片刻功夫，那两名高手便消失在湖对岸的冬日柳林之中，看去向，似乎是那些黑色清贵的院落处。</p>

他皱了皱眉，云之澜重伤之下，还可以支撑那么久，东夷城一代剑术大家，果然不是浪得虚名。</p>

湖面上偶一展现的鹰啄般场景中，影子似乎并没有使用自己最习惯的手法，反而用的是东夷城的四顾剑决，故而两位高手的剑势极为相似。电光火石间，虽只在湖面上展现了几个破碎的画面，却依然是光彩夺目，剑意凛然。</p>

依道理讲，影子此时如附骨之蛆跟踪而去，伤后的云之澜似乎只有死路一条，可是为什么他要直直冲向湖对岸？难道哪里有东夷城的帮手？范闲愈发觉着，西湖对面那几座华丽清贵的木制建筑，有些什么古怪。</p>

刷的一声扯下挡风竹帘，范闲从栏边离开，看了一眼正傻乎乎看着自己的三皇子。平静说道：“看什么？继续吃饭。”</p>

说完这句话，他就坐到了桌边，取起筷子开始在桌上的残羹剩菜里寻找不多了地虾仁。</p>

隔间内的所有人都愕然望着他，三皇子也在闷闷地猜测，外面究竟出了什么事，是谁在杀谁？那些青石坪上的人们都冲到了湖边，惊呼乍起，显然是出了大事。</p>

史阐立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大人？出什么事了？”</p>

范闲没有怎么思考。直接回答道：“不知道是谁，捅了湖边渔夫一刀子，这时候追到湖那边去了。”</p>

隔间里一片安静，什么样的渔夫被袭事件，能够令楼下那些见多识广的江湖豪杰们震惊成那副模样？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他的话，但也没什么法子反驳。</p>

西湖之畔，青石坪上，海棠站在那名官员的身边。望着远方湖上已经消失无踪地两名绝世强者，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p>

而江南武林里的人物，这时候早已涌到了湖边，对着仍有余波的湖面惊讶感慨。吸着冷气。</p>

众人虽没见着最先前的一幕，但小舟迸破，两名高手如巨鸟翔于湖面的场景，却还是看的清清清楚。只是惊鸿一瞥。众人便知道对战的二人实力高深莫测，绝非一般常人，听怕都已入了九品玄妙之境！</p>

众人在震惊之后，开始猜测那两个人的身份。议论了许久，也没有个分数，纵有些高明人士瞧出来是湖面上剑势颇有四顾之风，却也不会点明，那些内心骄傲地老头子们心想。你们东夷城不是一向爱吹嘘自己高手多吗？让你们自己斗去。</p>

只是湖边那几位自东夷城来的女弟子，面色有些凝重，她们没有想到在庆国繁华杭州地，居然有人胆敢……而且能够……伤到自己的师傅！由吕思思领头，这些女剑士们向主持方匆匆行礼后，便沉默着离开了楼旁石坪，焦急沿着湖堤向那方奔去。</p>

江南武林众人满心震骇之余，也有些满足。今日乏善可陈的武林大会到了最后。竟然能够看到北齐圣女海棠出面，而且湖边又突兀地出现了两名绝世剑客的厮杀。这票价算是值回来了。</p>

庆国江湖人士以此暗杀之事为契机，巧妙地将海棠上台之事遗忘掉，谁都知道，这时候地场子里，没有人是那位姑娘的对手，如果不想庆人丢脸，那还不赶紧趁机蒙混过去。</p>

于是乎，江湖豪杰们选择就近的楼上楼用餐，准备以酒水为引，再好生议论一番先前所见震惊一幕，难得一见的各帮各派头目，也好在官府“公正”地公证下，商讨一下道上的利益分配。</p>

而那名江南路的官员，与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很自然地与海棠见礼，再也不提先前场中之事，极有礼数地请海棠姑娘入楼少歇。</p>

将要进楼上楼时，一名面相清正，双眼温文有神的年青贵族公子便迎了出来，对海棠一揖为礼，温和说道：“海棠姑娘远道而来，能有这个机会亲近一番，实是在下的荣幸。”</p>

“这位公子是？”海棠从来就不是一个冷若冰霜的仙子，很随意地礼貌问道，她的心思其实还放在先前那两个飘然杀伐而去地高手身上。</p>

“在下姓明，乃是这座楼上楼的东家。”</p>

打头一行人的最后方，是江南水寨的夏栖飞，他抬起双眼看了那位姓明的公子哥儿一眼，面色平静不变，心里却冷笑一声，许多年不见的大侄子现在混的越发出息了，居然还懂得拍一下北齐人的马屁。</p>

楼上楼也是明家地产业，一向只是有个掌柜在打理，只是今天楼旁有大事，所以如今明家之主明青达地儿子，明兰石才会亲自来到这里。</p>

身为江南巨富之家，当然懂得不止要搞好与官府的关系，哪怕是异国地重要人物，也要刻意巴结才是。所以他才会抢出楼外，接着海棠，同时也没忘了向海棠身边那位江南路官员问好。竟是位八面玲珑的角色，倒不像是位败家子。</p>

楼里食客们的目光都聚在门口处，都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的海棠姑娘，究竟生的什么模样。一来海棠本身就是位名人，二来庆国人都听说过那个八卦，知道这位姑娘与自家那位小范大人有些什么不清不楚地瓜葛，庆国人都将范闲视作骄傲，将他看成是朝野上下最拿的出手的人物。此时再看海棠，不免便带了几丝挑剔与看将娶新妇的审视眼光。</p>

等大家真看清了，不免有些失望——这姑娘长的……也不怎么漂亮啊，似乎有些配不上小范大人。</p>

听着楼外声音渐低，楼中却渐渐喧哗起来，范闲知道那些草莽豪杰们就要入楼了，眼神示意一名虎卫站到了隔间之旁，免得呆会儿又会有些不长眼的江湖人物。想学那些话本上的恶霸，来强抢位置，引发冲突——范闲可没有那个上京时间来玩这些把戏。</p>

高达看了他一眼，得到范闲点头后，挥挥手让那名虎卫回来。自己出了门，同时替下了还没有吃饭的那两名护卫。</p>

此时众人都已经吃地差不多了，包括三皇子在内的所有人，都用疑惑与请示的目光盯着范闲。思思也不例外，目光里充满着好奇。</p>

“看什么看？”范闲皱眉说道：“湖上那件事情，和我真没什么关系。”</p>

史阐立心头暗笑，心想门师有时候聪明，怎么有时候的反应却显得过于迟钝。众人不好意思问出心中疑问，还是三皇子不在乎范闲的脾气，嘻嘻笑着开口说道：“不是这事儿。”</p>

“那是哪儿事？”</p>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看样子楼下那些江湖人坐不下了。都在往楼上走，三皇子往门外努努嘴，说道：“那位海棠姑娘来了，老师不请人家进屋坐坐？”</p>

屋内所有人都把期盼的目光投注到范闲的脸上。范闲将脸一沉，斥道：“一个个这脑袋是怎么生地？带你们来杭州看热闹已经算不错了，这还指着我亲自演戏给你们看？”</p>

史阐立挤眉弄眼道：“老师，海棠姑娘也不是外人，一起吃个饭。只是常事。”</p>

范闲冷笑道：“这时候所有人都看着。若请她进来，谁都知道咱们是谁了。”</p>

三皇子用那清嫩的声音反驳道：“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非得微服，咱们亮明身份游山玩水难道不行？晾这江南人也不敢把咱们如何了。”</p>

范闲头痛地皱着眉头，说道：“我倒不是怕什么，只是难得出京轻松一趟，你非得前前后后围上十几个白胡子官？殿下您也不爱这种日子吧？”</p>

三皇子一愣，这才知晓，原来范提司微服私访，不是存着什么暗查明家罪证的念头，纯属游兴发作而已，一想到自己高估了对方的职业道德，三皇子不免有些脸红，腹诽某人果然有些犯嫌，耻笑道：“即便让他们知道了如何？咱们自己不去衙门里，想必谁也不敢来跟着咱们，那不明摆着找憋屈？”</p>

范闲懒的理他，心想官场中人拍马屁场景地可怕，哪是你个小毛孩子能懂的。</p>

兄弟二人正在肚子里蔑视着对方，便听着厢房之外的声音大了起来，似乎有人想要范闲他们坐的这个隔间。</p>

范闲眉头一挑，诧异无比说道：“别介，还真碰见这种俗事儿了？”</p>

高达黑着一张脸，守在隔间之外，看着身前满脸愤怒地那些江湖人士，听着对方嘴里不干不净的话语，手握长刀之柄，却始终没有拔出来。</p>

因为海棠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p>

当然，他的面前已经躺着三个“江湖好汉”，好汉们正抱头捧腹，惨呼不止，在那儿装委屈。</p>

果然不出范闲所料，那些牛气烘烘的江湖人上楼之后，一眼就瞧中了范闲他们坐的这个隔间。这个隔间本来就是楼上楼最好的两个位置之一，另外一个被明少东家留下来。准备招呼武林大会的主持方，那些江湖人不敢与官府并海棠姑娘争地盘，但看着这个隔间却开始流口水，嚷嚷着要里面的人赶紧腾地方。</p>

明家少东其时还没有上楼，掌柜与伙计们哪敢得罪这些拿刀地江湖人，只得在一旁说着好话。</p>

高达是何等身份地人？陛下亲随虎卫首领之一，若这些年放在江湖上只怕早就开山立派了。对于这等毫无道理的要求，提司大人嗤之以鼻的桥段。根本不会纠缠什么。只等着那几名江湖人上前一动，他长刀不出鞘，便敲了过去。</p>

然后，地上便多了几个惨呼连连的家伙。</p>

楼间尽是今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士，在江湖上都是横惯了，今日却骤见了一个比自己更横的人，同仇敌恺，齐刷刷地围了上来。望着高达的目光很是不善。</p>

这事儿怪范闲，经由这大半年地“朝夕相处”，高达在一身横杀功夫之外，更是沾染了范提司太多地阴狠之气，身处民间。高达并不想动重手，所以用的是范闲地小手段，解决战斗倒是挺快，但那种阴狠味道。却是让四周旁观的人群感觉到十分不舒服。</p>

那名龙虎山的剑客皱眉说道：“这位先生，虽说是这几位朋友言语无礼在先，提的要求确实也有些过分，不过您骤下阴手，未免也过了些吧。”</p>

高达沉着脸，根本懒得理他。龙虎山的剑客看他出手，便知道对方的实力只怕比自己山上闭关地师傅还要高些，所以敬称为先生。而没有将他当成一般护卫。此时看高达依然一张死人脸，剑客虽然有些警惧于隔间中人的身份，却依然怒气渐起。</p>

而就在这个时候，海棠姑娘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上了顶楼，看着与众人对峙的高达，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自自然然地走到了众人之间。</p>

此时楼内所有人都在警惧之余猜测着高达的身份，却没有一个人曾经在江湖上见过这样一位使刀地高手。不免有些疑惑。而海棠，却在北齐上京城里见过高达多次。早就一眼认出了对方。</p>

明少东见场间乱成一团，赶紧上来打圆场，又赶紧指挥人腾出别的厢房，安排伙计们扶着“板上好汉”们去休息。</p>

明家在江南财雄势大，哪一方的好汉也要卖明少东一个面子，而且他们也瞧出高达的修为实在惊人，那隔间里地人只怕更不是自己能招惹的，人群渐渐散了，只是嘴里依然不停咕哝着。</p>

将这一切安排妥当了，明少东才略带歉意地与高达说了两句，又极温和礼貌地请海棠与那位官员还有其他人，进入早已留好的另一处雅座。</p>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海棠姑娘一手提着花篮，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高达，也不转身，只轻声说道：“谢谢明公子好意，不过海棠今日遇着故人，少不得要去叼扰他一顿。”</p>

众人一惊，再看高达的目光就有些微妙了，心想这名护卫身手如此可怕，里面的人身份一定了不得，而且还是海棠姑娘的故人？</p>

都是聪明人，江南路官员咳了两声，与海棠说了两句什么后，赶紧拉着众人离开。开玩笑，万一里面真是那位小爷，人现在正在江南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游戏，自己又不是知府这等够档次拍马屁地官员，要是贸贸然戳穿了，以后在官场上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p>

众人讨好地向高达投以笑容，便赶紧风一般地离开，只有那位明少东面露愕然，苦笑着摇了摇头。</p>

隔间厢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海棠提着花篮走了进去，光线为之一亮。</p>

范闲端着个酒杯，看着不请而入的姑娘家，半晌后憋出两个字：“来了？”</p>

海棠点点头，对着房内四周张着大嘴好奇的人们微笑致意，很自然地走到他的身边坐下，回道：“来了。”</p>

范闲将酒杯放下，痛心疾首道：“专门让高达出去。就是怕你进来，泄了本官的行踪……难道你就没看见他向你使眼色？”</p>

高达站在门口，很无辜地望着楼外湖光山色。</p>

海棠取下头上花布巾，没好气说道：“堂堂八品高手看门，傻子才会猜不到里面坐的是谁。”</p>

范闲轻浮地耻笑一声，说道：“江南卧虎藏龙，又没有人认识高达，我的船还在江上走着。谁会猜到我已经到了杭州？”</p>

海棠看着他地双眼，半晌后无奈说道：“这么愚蠢地自信，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莫非这就是你以往说过地精神胜利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