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北海雾 种田喝酒聊天便定了这天下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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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种田喝酒聊天便定了这天下二十年</p>

范闲自然不会将自己心里的猜想告诉身边的姑娘，只是下意识里吸了一口凉气，就像是牙痛一般。海棠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又沿着玉泉河往前走去。走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小园子的外围，竹篱为门，井在院侧，石桌在西荫之下，黄色杂毛的小鸡崽儿正在闷声不响地发着米财。</p>

这自然就是海棠种菜的地方。</p>

范闲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道：“人和人总是不能比。说实在话，姑娘总摆出个亲近自然的做派，但这等清雅的所在，和村子里那些臭气薰天的猪圈一比，这才知道，种菜养鸡，也是要讲究境界的。”</p>

这话明赞实贬，海棠却也只是笑了笑，说道：“你当我乐意在上京城里呆着？只是师傅有命，宫中有求，只好在这附近求了个清静的园子。”</p>

范闲好笑道：“只怕沈重他们谋这个园子来给你当菜地，是害了哪家良民富绅。”</p>

海棠说道：“这就是我所不知道，也无法掌握的事情了。”她说的淡然，范闲也听的清淡，这便是他欣赏海棠的一点，身为北齐超然的人物，却没有硬生生扮出个仙女样来，不酸，不燥，不刻意淡然，只是一应随心，挺好。</p>

在太后寿宴之前，难得有些闲时，范闲也暂且抛却这些天的阴郁心绪，挽起袖子，卷起裤管，从石磨后面取出家什，开始帮海棠翻土。等两分清秀黄土地翻天之后，他又拿碗盛了碗谷子，像个贪财的龙王一样，一点一点往地上吝啬地抛洒着，逗得那些小鸡雏吱吱叫着。追随着他的脚步绕着小院到处乱跑。</p>

海棠一面蹲着身子整理瓜果枝叶，一面含笑看着范闲在那里玩耍，目光有意无意间会落到他的左腿之上。</p>

中途范闲玩的累了，有些燥热，从井里拎起一桶水来，将脑袋探进去牛饮了几口，将要触着水面的眼睛余光却瞥了海棠一眼，发现这位姑娘侍候菜畦的手法果然纯熟。想来这些年经常做这个营生。</p>

范闲打从澹州起，就没有务过农，握着锄头地手感觉就是不如握着匕首舒服，浇水的时候，总不洒毒粉来的爽利，笨手笨脚之下，最后终于沦为了看客，饶也是如此。也是累得满头是汗，头顶热气蒸腾。</p>

日渐烈于中天，海棠搬了两把躺椅，放到了棚架之下，棚上不知道挂的是什么瓜果。叶片子极大，绿油油，绿幽幽的，将阳光全挡在了外面。</p>

范闲呼了一口热气。坐到了躺椅上，不客气地接过海棠递过来的凉茶，喝了两口，往后倒了下去，压得椅子咯吱一声。他闭上了双眼，开始午后小憩，就像在自己家中一般放松。</p>

海棠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扯下头上的花巾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也躺了下去。</p>

两张竹椅一青棚，一棚凉风两闲人。</p>

不知道过了多久，海棠忽然打破了沉默说道：“你这人真地有些怪。”</p>

“你也是个怪人。”范闲依然闭着眼睛，“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也看不透你。”</p>

二人说话间已经舍了范大人与您这种尊称，海棠感觉舒服了些，微笑说道：“为什么一定要看透某个人？而且看透又是什么意思？”</p>

“每个人做某些事情。总是有一定目的。”范闲唇角泛起一丝笑意。“而我不知道姑娘你的目的是什么。”</p>

“我的目的？”海棠挥着花头巾扇了扇，说道：“活着为什么一定要有目的？”</p>

范闲闭着眼睛。伸出手指头摇了摇：“活着不是要有目的，而是我们做地所有事情、想要达到的所有目的，都是为了活着。”</p>

海棠说道：“我不是很习惯这种绕来绕去的说话方式。”</p>

“只是说些无聊的废话罢了。”范闲伸了个懒腰说道：“我很喜欢和你说说废话，这种感觉可以说服自己是在确实地活着，而不是被活着这个目的所操控着。”</p>

海棠啐了口说道：“你这还是在说废话。”</p>

“我只是喜欢你……的行事作风。”范闲说完这话后，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像你我这种没有朋友的人，总是会比较想找一个说话地对象。”</p>

“范大人才华纵横，声名惊天下，怎么会没有朋友？”不知为何，海棠回复了大人的称呼。</p>

范闲沉默了起来，半晌后才说道：“我确实没有朋友，而姑娘你是北齐娇子，与我处在敌对的阵营中，相反我却觉得可以把你当作朋友来看待。毕竟我在北齐的日子，你不可能出手杀我。”</p>

海棠余光瞥了一眼他，发现这位南朝官员漂亮的确实有些混蛋，说道：“大人出身权贵，入京后便风生水起，这一生坦坦荡荡，仕途无碍，两国君主都看重于你，这等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p>

“孤单，寂寞。”范闲似乎一点都没有觉得这两个词有些矫情酸呕。</p>

海棠微嘲笑道：“范大人手下有言冰云这等厉害人物，在南方是监察院一人之下的权重官员，家中娇妻在堂，妹妹也是出名的才女，父居高位，往来结交的都是一时俊彦，何来寂寞孤单之说？”</p>

“父是父，妻是妻，妹是妹，言冰云是下属，结交之辈都有利益纠葛。”范闲不知为什么在海棠面前这般坦荡，“你当我是冒充孤独也好，模仿绝望也好，总之我这官做地不轻松，我这……儿子做的也不快活。“</p>

海棠眼眸流转，与天光争一分明亮，说道：“范大人莫不是要与我做个友人？”</p>

“友不友的暂且不论。”范闲说道：“至少和姑娘呆在一处比较放松，这就已经是我极难获得的享受。”</p>

“若我也对大人另有所图？”</p>

“你图不到。”范闲回答的极有信心。</p>

“大人似乎忘了我们之间也是有仇怨的。”</p>

“无妨，至少现在若有人要来杀我，姑娘一定会帮我出手。”范闲骨子里掩藏了许久的惫赖。终于透露了少许。</p>

“范大人，我一直有些好奇，你……为何会愿意来北齐一行。”海棠笑吟吟地望着他，其实南方官场上地事情在北方也不是什么秘闻，当然知道其中奥妙与天子家地那些关系。</p>

范闲笑了笑，说道：“……不告诉你。”</p>

海棠气结，范闲却一个翻身下了躺椅，伸了个懒腰。说道：“我饿了。”</p>

海棠应道：“屋里有米，井底有水，园中有菜，你自己做吧。”</p>

范闲叹息道：“当男人……对除了老婆之外地任何女人说他饿了的时候，通常是在说，他肚子里地酒虫饿了。”</p>

上京城最豪华最清静最有格局的酒楼，就是百岁松居，今儿个有贵客到。这客相当的贵。所以百岁松居的老板亲自在门外侍候着，将酒楼里所有地客人全恭恭敬敬请了出去，留下了一个空旷清静的三层楼。</p>

酒楼里的掌柜自然觉得讶异，老板却是没做解释，这位老板也是在朝中有眼线的上等人物。早就瞧出来了那一男一女的身份，男的是南朝诗仙，女的是皇帝的小师姑，这两个人加在一起。是可以在皇宫里压石路散步地角色，更何况一个酒楼。</p>

临街的雅间里，范闲一面斜乜着眼望着街上的景色，一面往自己的嘴里灌着酒，喝了三杯却皱了眉头，喊老板进来换了。</p>

老板见他面色不好，顿时弱了想求诗仙墨宝的想法，去换了北齐最出名地青米子。</p>

范闲喝了一口。点了点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