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口舌亦是杀人剑 玉陨香消魂九幽【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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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伏衍早早来到伏婉晴的居所。此时伏婉晴已是将所有的丫鬟侍从召集到她门前，碧池跟念淮几人也跪在当场，伏婉晴正面色阴沉地扫视着众人。伏衍来到近前，询问道：“姑姑，囡囡的遗体找到了么？”伏婉晴看着伏衍落寞的神情和有些疲惫的双眼，明显是一夜未睡；有些心疼地安慰道：“临海崖下面地形比较复杂，我们人手有限，目前还没有消息；不过衍儿，没找到囡囡未尝不是好消息。”

伏衍自是明白伏婉晴的意思，明显是还抱着一丝希望，也有安慰他的意思；可一个没有半点修为弱女子，怎可能还有奇迹发生。伏衍扫视众人不解道：“姑姑这是？”伏婉晴并未回应，而是对着众人朗声道：“囡囡的事想来也不用我再多言，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实在没有想到，在我秋露山庄竟然能发生此等骇人听闻之事。莫要觉得就只惩罚碧池几人此事便与你们没有关系，我不过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也念在你们不是主犯，想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虽然囡囡最后是因为碧池她们才跳崖，但这也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囡囡的事我们所有人都有责任，还有那些在背地里诋毁欺负过囡囡的人，你们都是凶手！”

伏婉晴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道：“我实在想不通，你们大多也都是贫苦出身，也曾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不仅未曾同情囡囡，反而落井下石。是否是我平时对你们太过纵容，缺乏了管教，竟然敢在私下里嚼主家的舌根；此前我只当是你们一时好奇，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并非恶意为之；所以我也只是出来说明真相，并未处罚你们。可我实在没想到，我还是把你们看的太善良了；在我面前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转过身便成了欺辱他人的恶妇。”

说到此处，伏婉晴无奈地摇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也有些自责；她没想到，自己的善良宽容倒是成了碧池等人肆意妄为的倚仗；接着有些失望地说道：“我虽然没有惩罚你们，但也不代表你们就得可以到原谅；因为任何人都无权代替囡囡去原谅，若是囡囡真有什么不测，我们都将不被原谅，余生也将在内心的谴责中饱受煎熬！”伏婉晴转过头看向碧池几人，冷声道：“将她们押送官府吧，她们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旁边的几位秋露山庄弟子无视碧池几人痛哭流涕地哀嚎，将她们拉起押走。

伏婉晴再次看向众人，沉声道：“今日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就在临海崖面壁思过！将石壁上的诗给我印在你们的脑子里，不管用什么方法。齐先生今日玉儿那里你先不用管了，劳烦你去临海崖将石壁上那首诗讲给她们听。”齐先生拱手应是，而后便带着众人奔临海崖而去。

伏衍一脸疑惑地看向伏婉晴。伏婉晴见状赶忙道：“你昨天那种状态我怎敢留你一人在那，你姑父一直在暗中看着你，自然是看见了你留下的那首诗。”伏衍闻言恍然大悟，连忙感激道：“让姑姑担心了！”伏婉晴摆摆手道：“进屋陪姑姑聊聊吧。”而后便转身向屋里走去。

“你前几日问我的那些问题应该与囡囡有关吧？”伏婉晴轻声问道。伏衍闻言神色落寞，有些自责地点点头道：“姑姑，若是我没有跟您提起囡囡，让她当什么伴读；又或者我将囡囡的事早点告知于你，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伏婉晴有些心疼地轻抚着伏衍的脑袋，缓缓道：“衍儿你无需如此自责，那日我便说过，这错只在犯错之人，我们无需背负什么。让囡囡做伴读是因为她本就有才学，即便你不与我说，也不过是晚一些时日罢了；你没有告知我囡囡被欺负的事，是因为你也有你的考量。如果非要如此追究，那姑姑的责任岂不更大？囡囡在秋露山庄遭受如此不公，我竟然都没有发现；若非我对那些流言蜚语不够重视，也不会让她们变得如此肆无忌惮，更不会让囡囡和你顾虑那么多。”

伏衍思虑片刻后低语道：“可是如果我早些将此事告知姑姑，或许姑姑会有更好的办法，也不会出现这种结果了。”伏婉晴摇摇头道：“我哪里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以她们之前的作为，我最多也不过是小小惩戒一番罢了。你我都不是神仙，无法预知未来如何；就像你和囡囡顾虑的那样，谁能保证受到惩罚她们就会改正，而不是变本加厉的报复囡囡呢？犯错的人永远都能找到借口，无论你选择以什么样的方式应对。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给囡囡一个公平的结果罢了，尽管这个结果她可能见不到了。”

伏衍闻言有些气愤道：“难道这种悲剧真的无法避免么？这种公平有什么意义！”伏婉晴正色道：“衍儿，你要知道，遭受不公的是囡囡，她自己都选择了沉默；我们这些外人即便是想帮忙也要她接受才可以；若是她敢于反抗所遭遇的不公，或许真的可以避免这样的悲剧。当然，囡囡的软弱并不能成为她们犯错的借口，我只能说性格决定命运吧！”待伏衍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伏婉晴接着说道：“公平和正义的结果从来都不完全是给受害的人，而是给所有人的！惩罚犯错的人固然是为了慰藉那些被他们伤害过的人，但也为了提醒那些想要犯错，可能犯错的人，犯了错是会付出代价的；更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公平和正义或许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我们可能永远无法阻止所有错误的发生，但公平正义的结果却可以尽量减少这种悲剧发生，这也是律法存在的意义！”言罢伏婉晴静静地注视着伏衍，该解释的已经都跟他说了，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消化了。

伏衍认真地思索着姑姑的话，这其中的道理自然不难理解；真正难的是认清现实，放过自己！“难道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么？为什么这太平盛世还会有这样的悲剧呢？那些人为什么能如此罔顾他人的感受，做那些根本于己无益的事呢？难道这就是人性么？”伏衍呢喃道。伏婉晴闻言轻笑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哪怕是太平盛世也保证不了绝对的公平，人性当中的贪婪到了什么时候都是难以磨灭的；即便是出身皇室的我们亦或者那些世家大族的人都难以避免，更何况那些处于社会最底层的普通人呢？不过这些事情终究只是少数，随着国家越来越强盛，普通人的生活越来越好，这种悲剧也一定会越来越少。”言罢伏婉晴的神情愈发坚定。伏衍则是陷入了沉思，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那，不发一言。

该来的还是会来，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愿而改变；众人心中仅存的希望还是破灭了，在囡囡身上没能出现奇迹。伏衍透过覆盖的白布仍旧能隐约看见囡囡那瘦弱的身躯，但终究是没能鼓起勇气掀起白布再看一眼；他实在不愿接受，更不愿见到囡囡如此悲惨的下场。伏婉晴安排人在后山找了一个幽静之地，将囡囡好生安葬了。那些被遣去临海崖面壁的人也被找回，一起送囡囡最后一程，吊唁一番。

一众人在囡囡墓前痛哭流涕，忏悔自己的罪过，接受着良心的谴责。若是知道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她们未必会再做出那样的选择，即便是碧池跟念淮几人；因为这样的结局不是她们任何人能够承受的。可也正是她们的无知才造成了囡囡的悲剧，或许直到现在她们也未必真的明白什么叫人言可畏；也许有一天她们自己身处这旋涡之中，才能真正懂得什么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祭奠过后，人群散尽，只留下伏衍呆坐在墓前徒叹奈何。或许用不了多久，囡囡便会被遗忘，这件事也将不被任何人提起，但却在伏衍心里刻下深深烙印。良久，伏衍望着这幽静的山谷，苦笑着呢喃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纳兰珏，愿你在另一个世界再没有任何苦难，快乐自由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