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向天娇外传《侠》·（一）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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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帷，天地成台，众生为绎。</p>

一辆列车，在黑幕间奔驰。</p>

黑色的眼睛看着黑色的夜空，有些灰朦的窗户倒映出一双细长的眼眸，眼角微翘，眼眉稍狭，眼瞳极深。</p>

天底下形容女子的词汇数不胜数，女子略高可称高挑，女子略矮可称娇小，女子略胖可称丰满，女子略瘦可称苗条，男子气概多则称英气，女子情怀重则称柔美。</p>

而向天娇皆不在此列。</p>

她个头虽高，但不壮硕；腰身虽细，但不瘦弱；四肢虽长，但不显赘。</p>

英气虽有，却也不多；柔情弱骨，似有似无；妩媚风情，实藏其中。</p>

她不是第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惊艳的女子，但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p>

也许天底下动人的女子许许多，但是像向天娇这样生动而别样的女子，怕是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p>

向天娇只是坐在那里，望着窗外。她没有像其他乘客一样靠着椅背，而是直着腰挺着背，从臀部到后脑仿佛用尺子量过一样笔直。</p>

她的肩膀轻轻垂着，好似放松了全身，而双手放在大腿上，五指相扣，轻轻颤动</p>

深夜的车是属于黑夜的，听不到人们的吵闹，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只有偶尔起伏的呼噜声和小声的梦呓。</p>

向天娇并不是没有睡意。</p>

只是对她来说，好好的睡觉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p>

她的时间既是宽松的，又是紧迫的。</p>

她的人生还很长，但是她要做的事情，就有些太多了。</p>

她轻轻的撑起肩膀，缓缓的活动着，随后又一次放松下来。她看着窗外的幕，灯光、声响、也许还有那一丝焦虑，都被疾驰的列车抛弃在浓重的夜色中。</p>

她眨了眨有些发酸的眼眸，睫毛低垂的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身旁邻座坐着的老头已经在呼呼大睡，甚至嘴角都挂下了一丝涎水</p>

向天娇把手伸向放在一边的黑色背包。她的手很白，你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习武之人的手，但是她的每个指节上又都有泛白的老茧，食指和大拇指上的尤其厚实。</p>

她把手探进背包里，拉开的背包里可以看到一个硕大的扩口水壶，外表就像是一只没有喷嘴的方形花洒。此时水壶里没有水，只有一只鸽子。</p>

一只带帽子的鸽子。</p>

向天娇的手经过水壶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当她感受到鸽子发出的平稳的呼吸声之后，才继续把手往前伸，从背包内兜取出了一只零钱袋，一个青色的崭新的零钱袋。</p>

她打开零钱袋，一件一件取出里面的东西。</p>

一摞证件，她已经知道大概其中半数在那边都起不到太多作用。</p>

一张银行卡，虽然里面并没有钱，但这是她跟着父亲第一次去银行开户得来的东西。</p>

一枚代表了0.5信用点的电子币，这种迷你储币器的唯一作用就是方便了那些不喜欢电子储蓄卡的人。</p>

一串铜钱，她还记得家里外公把铜钱交给自己时候的样子，那么严肃又庄重，眼中止不住的流露出欣慰和喜悦。</p>

一支木质鸽哨，一小包玉米粒，这准确来说不是她的东西，她只是代为保管而已</p>

当她从小零钱袋里取出最后一样东西。</p>

那是一根黑色的簪子，刚玉制的簪头，透黑色的簪身，雕着玛瑙云纹的图案，并不华丽，却很朴素，跟她的母亲一般。</p>

这是母亲唯二的嫁妆，也许也是她将来的嫁妆之一。</p>

本来母亲是想亲自帮她挽髻插簪的，可当她坐到那面也是嫁妆之一的铜镜前的时候，她突然有些抑制不住的想要逃走。</p>

可能是看到镜子里母亲掺杂了银霜的黑发吧</p>

最后她还是没能让母亲为自己插上这支簪子，她想着，下次见面的时候，可不能逃避了。</p>

于是她对着灰朦的车窗，轻轻挽起自己的头发。</p>

黑色发簪穿过青丝绾成的发髻，看到发髻上稍稍余出一截的发梢，她皱了皱眉头。</p>

抬手，放手，抬手，又放手。</p>

她最后还是放弃了重绾一次的想法，看着窗户里背影仿若两人的自己，她终于缓缓后靠，把背放在了椅背上，脑袋枕在椅头上。</p>

她就这么歪着头躺在椅子上，看着窗外。</p>

夜深了。</p>

龙港到了。</p>

当向天娇的脚底落在车站的站台上。</p>

她眼中的迷茫和惘然一闪而逝。</p>

跟故乡的城市不一样的站台，看起来新颖又奇特，又是那么陌生。</p>

成篇幅的灯光大字在站台边上滚动着，带着喇叭和摄像头的站牌发出巨大但不刺耳的声音，有条不紊。</p>

下站的乘客很多，有些拥挤，只有少数人注意到了这个在人群里缓缓踱步的女子。第一眼看去也许只是平淡无奇，第二眼就让人感觉眼前一亮，那第三眼第四眼……</p>

向天娇仿若未觉，那些藏在人群里的视线，有惊奇亦有赞叹，有思慕亦有欲望。</p>

这又能怪谁呢？美色如刀，折人腰骨。当天下江山皆有共主，谁能只爱江山不爱美人？</p>

自古红颜多祸水，英雄折煞美人娇；千回万转不过柔肠剑，万紫千红也是枯骨刀。</p>

向天娇并不是不懂。虽然她未曾经历过男女情长，却也从书中知道许多莺莺燕燕，情情爱爱，更何况，她已是知晓，天下最险最恶最毒，不过人心。</p>

但是鸽子却说，人心虽恶，却也向善，不可因恶弃善，天下最实最善最义，亦不过人心。</p>

她是相信的，又有哪个年轻人只相信天底下全是坏人呢？</p>

若是向往江湖的儿女，出门在外，步步惊心，如行蜀道，那也未免太残酷了些。</p>

向天娇亦步亦趋，缓缓前行，将那些视线抛在脑后，那视线中有迟疑，有焦虑，也有轻视，也有深思以后，收回目光之人。</p>

那向家拳谱，向天娇已经是背的滚瓜烂熟，成竹于胸。光是那篇开篇语，就让她神往不已，心中亦情不自禁生出一股豪情。</p>

道理对，则武对；武对，则拳对。</p>

天下江湖，蛮不讲理者，以拳问之！</p>

向天娇曾问父亲，此理何解？</p>

父亲答:“是非公道，皆在人心。”</p>